女士們,先生們啊……您時而會在佛羅倫薩偶遇造訪威爾吉利奧家族首領的客人們。可一旦問起教堂裡最讓他們過目不忘的,一定會是陪伴在小首領身側的那位教父。
他是個體面講究的男人,在梳妝打扮上從來不願浪費自己的一星半點美貌。若是可以不穿神父單調的黑袍子,他就穿着花哨的白襯衫和純黑的禮服外套,用束發帶把自己那紅綢般的長發紮得低低的。高雅的指甲上也塗抹着顔色适配的指甲油。
他是個快活卻知恩圖報的好小夥子,喜歡唱歌。雖然他總是愛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為了紀念他那位可憐的養父,他還是時常将一條前首領賜予的、繡着他姓氏的手帕揣在胸前的口袋裡。以表達自己的哀思。
即使有些愛慕虛榮,這位仁愛溫順的基督徒也像他的養父一樣,見不得半分醜惡和不公。他時常披着黑袍,無時無刻不握着本聖經,為那些因忤逆上帝遭到懲處的異教徒虔誠地祈禱,祝願他們能夠得到吾主的寬恕、死後靈魂飛升進入天堂。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這位可敬的教父居然隻出身自法蘭西共和國的一個名不經傳的平民家庭。客人們不免咂舌,同時也不忘奉承一句前首領伯納德·威爾吉利奧先生教子有方。
一提起他的名字,教父總是眼淚汪汪,掏出手絹擦眼淚:“威爾吉利奧先生多麼善于治理,為我們帶來了最好的時代……我想我們都會懷念那個時代。”
他哭得相當動情,但也有人并不會這麼想——尤其是現任的小首領馬爾切羅·威爾吉利奧。
他毫無理由地厭惡教父的哭泣,因為那樣很假。克裡斯蒂安·薩列裡因為他的虛情假意,被不止一人懷疑是殺害老首領的真正兇手。馬爾切羅聽聞過無數個版本的傳說,都惟妙惟肖地描述他的法蘭西教父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刺殺了他的生父伯納德。他撇撇嘴,跑了——什麼嘛,克裡斯蒂安是裡昂人,又不是科西嘉島人,連槍都打不準。再說馬爾切羅的母親史蒂芬妮早就承認了,他們還要揪着無辜的神父不放——就因為他是法國人。
他們的故事越疑神疑鬼,馬爾切羅就越想笑。他們有條不絮地分析法國人的假笑、假哭、發帶顔色、戒指、手帕質地,還有殺人動機。有人說他是複仇,有人說是叛逆,最可笑的是甚至有人說這是法國佬看《悲慘世界》上頭了,在向他祖國的大革命前輩緻敬……
是誰都不會是克裡斯蒂安。
馬爾切羅曾征詢過教父的意見,問他自己能不能為此寫一出戲劇,諷刺那些漠不關心的可笑看客。但克裡斯蒂安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他誠懇地回答:“我的主人啊,與我同姓的那位音樂家已因藝術加工成為了嫉賢妒能的千古罪人。如今您也要将此般荒謬的罪名加到我的頭上麼?”
這樣的奉承對于馬爾切羅來說還是過了,他不覺得自己可以和普希金相比。
馬爾切羅反感克裡斯蒂安的狡詐和做作,但那不代表他不喜歡自己的教父。法國人心靈手巧還十分有才氣,宛若《胡桃夾子和老鼠王》裡那位善解人意的神奇教父一樣,總是懂得給他帶來額外的驚喜。他對所有孩子都很有耐心。比起教父,他更像是馬爾切羅的一位可靠而孩子氣的哥哥。他不讓馬爾切羅太早喝酒。但隻要馬爾切羅不犯原則問題,他就願意盡其所能地給教子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