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亞被人槍殺了,米佳做的。家族成員們在她的卧室裡找到了一些沒來得及寄出的信件,收件人是我們的對手。她恨家族的一大幫男人完全不顧及她的意見,不肯按照她的想法替父兄丈夫報仇。
聽聞她的死訊時我并沒有過多的感觸。在我16歲時她向我展現出了狂熱的浪漫,那浪漫使我疼痛,幾乎要将我的性命奪去。但我依舊算不上恨她,甚至很快還強迫自己愛上了她。
我以為那是愛,但那隻是身體為了保命才做出的權宜之計。我還沒來得及等到任何愛的回應就被她甩了。當得知她找了新男友時,我并沒有失戀的悲恸,反而像解脫了一樣松了口氣。
茱莉亞很聰明,她看似可笑的直覺其實比家族裡的那一大幫傻瓜男人高明的多。如若她能更有耐心一些,等到混戰結束再動手,那最終她準是對局的赢家。到時候她完全可以給米佳付一大筆錢,讓他按照最高規格把我虐待到死,那時我受到的痛苦可遠不止五顆子彈。隻可惜養尊處優的生活教不會耐心。她被溺愛壞了,性格急躁,習慣了索取甚至掠奪。家族又懶得教她做個淑女。她隻要願意閉嘴不叫,想要什麼家族都願意給她。
是養父對我的占有欲奪走了茱莉亞的性命。米佳沒有破壞規則,隻是伯納德的死突如其來,沒來得及停下這把不通人情的活體手.槍——那本該是件好事,能讓他繼續履行對家族的護衛義務。但沒有人想到茱莉亞會對我動手,那他們隻能自認倒黴。
他們不能怪米佳殺了茱莉亞。更何況他的學校絕不會允許自己的高材生沒壞規矩卻被雇主私刑懲罰,我猜這才是他們不能把他怎麼樣的真實原因。職業殺手行業居然也是有空子可以鑽的。
但我不知道米佳會拿到茱莉亞的邀請函——我怕疼,知道眼前這殘暴冷漠的俄國人會讓自己受盡痛苦。
米佳去開那擰不動的手動保險——像是野狼撲擊的前奏。這真是笑話。雖然保險是假的,但行刑之前的精神壓迫倒是真的。他慢條斯理地擦着槍,還沒動手我就已經開始痛了。
該死,臨死之前我還要受這種罪……死就死了,還不能痛痛快快地死。
當他向我舉起槍的時候,我先是有些慌亂,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強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這下我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茱莉亞真是殘忍。
我問俄羅斯人:“我的死相會很慘嗎?”
“我不打你的腦袋,沒有腦花四濺的情況。”
德米特裡幾乎是有問必答。兩分半鐘後他開了五槍,子彈劃過的位置都相當巧妙,足足拖了我五十秒才讓我昏死過去。
這是世所罕見的五十秒。起先我并沒有感覺到疼痛。旋轉的子彈在痛感還沒來得及傳導時就絞爛了沿路的組織和神經,暫時性地麻木了身體。我先聽到了槍響,像是被猛擊了一錘,接着才是難以置信的絞痛感。腹部傳來了強烈的燒灼感,摸了摸,滿手的血。
換做普通的槍手,我應該很快因失血過多失去意識。但職業殺手「大公」用槍就像是手術刀一樣精準,強迫我在這50秒内保持清醒,并一點一點地感受着生命力逐漸流失,像是看着沙子從指縫裡溜走。
恰到好處的時長,仿佛死神降下最後的憐憫為孤立無援的溺亡者留出時間去抓一根稻草。
死亡是幻滅……明明馬上我就再也不用過生不如死的被壓迫生活了,這樣的未來其實已經近在咫尺。我生命的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就被德米特裡殘忍地掐滅了……25年,我還沒來得及享受過一天人世的自由,現在就要沒命了。
求生的渴望讓人喘不過氣來。我思念母親,思念故鄉裡昂……德米特裡居高臨下地望着我。過于清晰的痛感也不允許我過多咀嚼自己的過去,反而強迫我和那雙惡狼一般的金色眼睛對視——這殘酷的現實啊。
我猛然想起了七年前的戀人對我說過的話——為此你至少要多吃五顆槍子兒。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