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混戰的周期一般是十年,現在也是時候了,但沒人料到這場大戰的第一槍是在威爾吉利奧家族首領的卧室裡打響。在這個旖旎的夏夜,心愛的英格蘭妻子掏出柯爾特,對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槍——他的死訊在夜色降臨時傳開,但遠在那不勒斯的對手們耐心甚至不足以支撐他們等到天亮。
茱莉亞·威爾吉利奧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完了。就在三周前的晚上,距離首領暴斃還不足一個半小時——佛羅倫薩夜色降臨,佛羅裡達則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茱莉亞的丈夫開車在陽光明媚的街頭被打成了篩子。她前途無量的兄弟加布裡埃爾正在康涅狄格州紐黑文市念大學,還有幾個月就畢業了,就在這時被一位參觀高校的中學生拔槍射中了眉心,當場死亡。
警察抓住了高中生暴徒,給他診斷出了躁狂和抑郁,卻診斷不出一個确切的作案動機——他還是個未成年人呢。茱莉亞那心灰意冷的父親受不了刺激,毫無征兆地飲彈自盡。他的腦殼裡傳出了一聲槍響,接着就永遠緘默不語了——父親翹首以盼地指望判決書能還兒子正義,這個結局顯然讓他絕望了。敵對家族跟那幫紐約警察沆瀣一氣,他們的加布裡埃爾是不可能沉冤昭雪的。
茱莉亞是父親的長女,母親跟父親離婚後不知所蹤,加布裡埃爾是她同父異母的手足,比她小8歲……如果伯納德叔叔還在就好了。無論如何,他會為自己的血親匡扶正義,是絕不會允許他們受到這種委屈的。
一夜之間茱莉亞已經一無所有。現在他們還離開了佛羅倫薩美麗寬敞的宅子,舉族搬遷回了那不勒斯。那裡才是威爾吉利奧這個龐大狼群的出身地。他們蝸居在隐秘的住宅裡苦思冥想着克敵取勝的戰術——指揮官當然就是克裡斯蒂安·薩列裡,那個被她強上過的柔弱法國人。
現在他似乎已經忘卻了16歲時與茱莉亞之間難以啟齒的往事,隻是每天向她禮貌地點點頭、用意大利語向她問好,不時還問問她要不要吃法式的甜食。
他保養得當,25歲時的長相和16歲時沒太大區别,隻是更加成熟,舉手投足、一颦一笑盡顯嬌媚柔美。此前伯納德叔叔不讓他穿單調的制服,酷愛讓他穿着洛可可式的華麗服裝。但鑒于現在處于特殊時期,克裡斯蒂安沒有化妝,脫下華麗的套裝改換成了不顯眼也更輕便的那不勒斯式西服。酒紅色秀發紮成低低的馬尾,沒有一件多餘的飾物。
茱莉亞像瘋了一樣撲到他面前,當着一幫家族成員的面,指着這柔美漂亮的神父大罵:“老天——你們怎麼能讓這25歲的法國佬指揮作戰?他是法國人,恨我們,不會替我們考慮!你們是已經傻到不會舉白旗,需要這神父來做你們的老師嗎?”
克裡斯蒂安後退一步,家族成員們立刻把她拉開了。他的琥珀色眼瞳靜如止水——但茱莉亞确信自己讀出了一絲狼一般的殘忍。
“看來接二連三的死訊讓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希望你們能為她找到不錯的心理醫生。”他充滿歉意地搖搖頭,“茱莉亞還是和以前一樣。懶惰,又要得太多。”
法國狗那副冷若冰霜的輕蔑神情好像在質問她——我不出手,那你來指揮作戰?
因為女人的意見在家族戰争中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他們想赢,不想被對手從意大利的土地上連根鏟除,這時候就不可能顧忌她的情緒。
茱莉亞想得倒是沒錯,法國佬憑什麼要為他們的家族考慮呢?可憐的茱莉亞指望着有人能替她說句公道話,可惜沒有。
絕望的潑婦想到了最極端的手段,她叫來了德米特裡·尼古拉耶維奇。
茱莉亞·威爾吉利奧今年36歲,還沒過好色如狼的年紀。但她沒打過這個剛成年的18歲少年的主意。德米特裡·尼古拉耶維奇的确是個美男。他的美是雌雄莫辨的美,部分從未有過同性戀癖好的男雇主甚至都幻想能跟他滾床單——但茱莉亞并不好這一口。她多打量了「大公」幾眼,認為俄國人的長相有些過于柔和、過于憨厚。
如果「大公」能聽見她的心聲,此時一定覺得這個那不勒斯女人自信得可笑。他隻是懶得管别人做白日夢(反正他們永遠睡不到德米特裡本人),那不代表他寬容随性。沒有色狼膽敢染指這條年輕的西伯利亞平原狼,因為他們已經無數次目睹過他用鋒利的狼牙撕扯他的獵物。
茱莉亞冷笑起來,栗色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她坦然地望向「大公」的眼瞳深處。
“不,不殺克裡斯蒂安。”她若無其事地為俄羅斯人遞出了介紹信。那是一張觸感像天鵝絨的墨綠色卡片,上面還有典雅的佛羅倫蒂娜月季的紋樣。“我要你折磨他。盡其所能地延長他的痛苦,别讓他那麼早失血過多暈過去,要把他控制在将死未死的範圍内,讓他住進危重症病房。你必須小心别讓他死——哦,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切身體會我的痛楚——幾天之間同時失去父親、兄弟和丈夫的痛苦!不過,話說回來,軟弱的薩拉跟她的家人倒是平安無事!”
俄羅斯人淡淡地回答:“無論用幾顆子彈,都可以。”
“那就5顆吧,5是伯納德叔叔的幸運數字。親愛的「大公」。我知道,您比誰都更可靠。”茱莉亞坦然地後仰,将自己陷進了坐墊裡,手指漫不經心地夾着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