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妮有她的特殊人脈,悄無聲息地抹掉幾個沒有靠山的活人對她來說絕不是什麼難事。
我清楚自己的命的确是微不足道,但我也不信别人的命就會平白無故地比我金貴——我們的命都一樣低賤,一樣不值錢。這個世界沒有誰都一樣,沒有人無可取代。
但負責人顯然不這麼認為。我才剛漫不經心地報了兩個地名,那性格怯懦的家夥就膝蓋一軟,跪下來求我原諒。
看來她的情報網還算有用。
史蒂芬妮拿槍指着他的腦袋,我則向他露出優雅随和的招牌微笑,握着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請别介意,先生。這是革命嘛……革掉幾條命不算什麼。”
那一刻我在他的恐懼的眼睛裡看清了自己的倒影,忽然恍然大悟——原來,想要别人都拿正眼看我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那未必需要愛人的施舍和垂憐。我可以把他們揍趴下,揪着他們的頭發強迫他們直視我,那可比傻傻等着天賜良緣靠譜多了。
我擡頭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佛羅倫薩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我的臉頰和頭發上。
“下雨了,史蒂芬妮。”
她倒不介意雨水落到身上,隻淡漠地答道:“雨水會公平地洗刷一切罪行,不會因裡昂人、德文郡人或者那不勒斯人的身份就有所改變。”
陰險的伯納德借這裡肮髒的雨水掩蓋了他的罪行,而他的死訊也将随雨水一同被沖刷幹淨。也許,這就是上帝的公正。
即使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聽聞養父暴斃的噩耗時我還是忘情地大哭起來——即使是生父魯德維科去世我都沒有哭得那麼動情,我甚至還很高興。那哭泣裡有弄虛作假的成分,但也不全是。我是真的把伯納德當成親生父親敬重、信任過的。我向上帝發誓我給親生父親的愛都沒有給他的多……但他卻辜負了我。
我怎麼可能不恨他。當他第一次牽起我的手時,我就像在地獄裡看到了一束光。我天真地以為他是我的救贖。但當我跌跌撞撞走向他時,他隻滿不在乎地把我的尊嚴和信仰踩進了泥水裡,指給我看:看啊,克裡斯蒂安。你們的浪漫和自由就是這樣一文不值。
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但他卻奪去了我本該合理享有的一切。他從來沒有一刻把我當成一個需要被關懷的孩子,永遠隻把我當成他的一條狗——高興了抱起來寵愛,不高興了就可以一腳踢開,甚至殺死。
伯納德對素昧平生的小老百姓們沒有那麼壞。他買水果時多給些零錢,平常也壓根沒有虐待兒童的癖好,但唯獨殚心竭慮地折磨我。他覺得那是訓狗的必要措施。
可是他忘了,無論從遺傳學、生理學還是解剖學角度,我都是一個千真萬确的活人,不是一條狗,更沒有為他賣命的義務!
我不怕在地獄裡和他再次相見——那他就因我自豪吧,看看他養出的尋血獵犬是多麼擅長撕咬。就算變成鬼魂,我依舊會撕咬他的脖頸——那他也不能怎麼辦,撕咬仇人就是狗的天性嘛。要是他覺得不公平,那他也可以咬我呀!讓我們看看究竟是我的狗牙銳利些,還是他那條老狼的牙更占上風!
我的養父死也沒料到,他的兩件巧取豪奪而來的物品最後血洗了一整個家族——史蒂芬妮和我不欠他的,誰讓他偏要巧取豪奪呢?他是個太貪心的凡人,妄圖掠奪不屬于他的财産,那他必須做好被追債的準備。難道,他不該比我和史蒂芬妮更明白家族運作的規則嗎?
伯納德不算個很标準的壞人,史蒂芬妮和我也不是什麼很标準的好人——我們之間的鬥争不是好人戰勝壞人,充其量隻是兩條壞狗合力咬死了一頭惡狼。
事實證明,威爾吉利奧閣下真的很擅長養狗。一連兩條都是好樣的獵狗。真可惜他已經死了……不然還可以再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