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就閉上眼睛打起盹來。
他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睜開眼睛時,他看到一群醉漢正在賭博。嬉笑聲、骰子滾動的嘩啦聲讓小鳥心煩意亂。他剛準備離開,就看到一個笑容滿面的賭徒拿着一條漂亮的金項鍊走了。
他覺得那一定是件不錯的禮物,于是飛過去,追上了賭徒。
“親愛的賭徒,你拿着什麼?”
“金項鍊,鑲嵌着三種顔色的鑽石。”賭徒回答道,“親愛的松鴉,我是位足不出戶就能賺錢、且從來沒有失手過的高明賭徒!看看這漂亮項鍊,幾分鐘之前它還戴在闊太太的脖子上——但現在,它歸我!”
小松鴉雖然不喜歡賭徒,但他很想得到那條金項鍊。
“我需要的正是這樣一條項鍊。”小松鴉高興地想。“我應該去跟賭徒求求情。隻要我拿得出手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他。”
小松鴉飛了過去,停留在賭徒頭上的一根醋栗樹枝上。
“我想跟您做一筆劃算的交易。您絕對不會吃虧。”
賭徒聳了聳肩,笑道:“那麼你能給我什麼,親愛的松鴉?”
“那麼,我就飛去西方一萬英裡處的海島上,為你帶來野葡萄。”松鴉說,“那裡葡萄樹足有五十英尺高,枝條粗得像巨象的腰身,果實大得像雄獅的腦袋。海島上的巨人用它們釀出甘甜的酒,再在漫漫寒冬拾起枯枝投火燃燒……親愛的賭徒,服下它,你将力大無窮。”
賭徒哈哈大笑。
“親愛的松鴉,我可不是農民。我隻消足不出戶,就可以輕松賺到他們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錢财啦。我要力氣做什麼?你的禮物還比不上一顆骰子!”
“那麼,我就去東方一萬英裡處的枯井邊,為你摘下橄榄。”松鴉說,“菲尼克斯在井邊聚木自焚,鳥骨中爬出蠕蟲,再成長為新的不死鳥。橄榄樹紮根于神鳥周而複始的骨灰中,沒藥、肉桂和甘松讓果實的香氣沁人心脾。親愛的賭徒,服下它,你将長生不老。”
賭徒哈哈大笑。
“親愛的松鴉,永生對我來說是場折磨。人間的豪賭已經使我乏味。我還巴不得快點下地獄,跟老惡魔們來一場競技呢!你的禮物還比不上一瓶麥芽酒。”
“那麼,我就去南方一萬英裡處的花園裡,為你尋來無花果。”松鴉說,“那棵無花果樹的父輩是人類原祖父母犯命後、以葉遮羞的那一棵,它有着永不幹枯的銀質枝葉,與每隔300年才結出30顆金色的果實。三周後,就是它三百年一遇的結果時機……親愛的賭徒,服下它,你将魅力大增。”
賭徒哈哈大笑。
“親愛的松鴉,性感和魅力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不需要别人的愛慕,而且早已厭倦了沾花惹草、沽名釣譽的苦差事。我曾經有一個愛我的老婆,但因為她總是絮絮叨叨地不讓我賭博,我就把她轉手賣掉了。這個決定是對的,現在我自由又快活……你的禮物還比不上一副紙牌。”
“那麼,我就去北方一萬英裡處的山崖上,為你銜來香柏。”松鴉說,“這株草木中的聖人生長在惡寒的世界之巅。法厄同駕馭着失控的太陽車駛過天際時,幾乎擦着它的樹梢飛過。它伸出枝葉,投下它偉岸而高潔的蔭影,普天之下的樹木和花草才沒被烈焰焚盡。愛與寬恕的吾主讓它重生蒼翠的枝葉,凡人前仆後繼地尋找它,隻因為隻需他們遠遠地看上它一眼,子孫就能成為國王和公爵……親愛的賭徒,服下它,你将權傾天下。”
賭徒哈哈大笑。
“親愛的松鴉,我是個自由自在的賭徒,壓根不羨慕勾心鬥角的人主們。何況我壓根沒有子孫。你的禮物還比不上半磅煙草。”
小松鴉洩氣了,生着藍色羽毛的翅膀沮喪地垂下。
“天啊,這個賭徒……”小松鴉喃喃自語,“既然如此,我可沒有什麼能給他的了……真沒想到,我會遭遇這樣的慘敗。”
他垂頭喪氣,剛準備飛走,賭徒就叫住了他。
“你這隻可憐的漂亮鳥——我想,有一種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人付得起的報酬。”賭徒大笑道,“我是個混蛋,壓根不羨慕您那些高貴的禮物。但如果你不介意,就讓我拔下您的羽毛,割開您的血肉,剔下您的骨頭,把您炖成一鍋松鴉湯。過去我時常和獵人交換活鳥煮湯,不過還從來沒嘗過松鴉的滋味……你的族人太機敏,這裡的獵人沒有一個能捕到松鴉。如果您滿意這樣的交易,那别說是一根金項鍊,哪怕讓我再加上一塊金磚我也心甘情願。”
松鴉歪着腦袋思考了很久。
“這好像是筆不錯的交易。”松鴉回答,“那麼請允許我先将我的報酬拿走。不用擔心,我可是位言出必行的貴族。”
賭徒将金項鍊高高舉起,松鴉飛了下來,銜起項鍊飛走了。
可憐的松鴉已經被戒指、耳環和項鍊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幾乎快飛不動了,但還是拍打着翅膀回到了他的農夫朋友身邊。
農夫正在金鍊樹下發愁,松鴉就一件件把首飾抛了下去。
“朋友,這是什麼?”農夫握着珠寶問松鴉:“親愛的松鴉,這是你從哪裡得來的?”
小鳥高聲叫道:“我不能告訴你,但願意向你發誓這不是任何一種肮髒的不義之财。對着你,也對着上帝。”
但農夫發起火來。
“一隻松鴉能拿什麼換來金銀珠寶呢?”他火冒三丈地說,“這準是你從富人的寶庫裡偷來的贓物。我甯可餓死,也不願意做你的共犯。”
小松鴉被傷透了心,忍不住哭了起來。
“天啊,農夫!你——這麼高尚,這麼誠實,但現在居然指責我是個竊賊!我——一隻松鴉,有朝一日居然要與可惡的賊鷗相提并論!”
他一邊哭,一邊拍着翅膀飛走了。農夫回到家裡,便跟妻子說了這段奇聞異事。
“唉——親愛的!”農夫的妻子歎息起來,指了指桌上的三件首飾。“今天晚上,我們的三個孩子一人揀回來一件珠寶。他們一口咬定是一隻藍翅膀的小鳥叮囑他們帶回來的,原本我還不相信,還讓他們趕緊還給失主哩!現在,一切都解釋得通了。我們的孩子沒說謊。你的小鳥朋友是那麼慷慨高尚——他是多麼想讓你收下他的禮物啊!但你卻用冷漠刻薄的臆斷傷害了他……快去找回他。如果他不嫌棄,那我們就該竭盡所能地招待他。”
農夫覺得妻子說的很對,他很對不起善良的小松鴉。他發誓要向小鳥道歉,跟他重新成為朋友——他相信小松鴉一定不會對他的朋友撒謊,到時候他可以慢慢問出來。他仰着頭在金鍊樹下等了三天三夜,卻再也沒有見到他活潑可愛的小鳥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