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這麼一個擅長蔔卦算術的人,一遍又一遍,日複一日地試圖問天地給一個答案,告訴他妹妹在哪裡。
沒有回答,什麼回答都沒有。他算不出來關于妹妹的一點信息。
甯知晏不信邪,年紀尚小的時候他便日日求卦,家人們問起,他說在算妹妹在哪裡;家人們說妹妹已經死了,他卻說妹妹沒有死。
沒有人信他的話,所有人都隻認為,甯知晏和妹妹畢竟是雙胞胎,他牽挂着自己同一個娘胎裡的沒門也是正常的,長大了點就能懂什麼叫做死亡了。
可是甯知晏沒有,越是到後來,他也越不想與家中交流,于是把自己封閉在夢境裡,除了母親,沒有一個人可以進來。
甚至他已經決定,哪怕是窮盡此生将三千世界走個遍,也一定要去找妹妹。
直到那日,神魂入夢。
他好欣喜,他快要瘋了。
隻需要一眼,甚至隻需要一個呼吸,就可以确認那一個神魂是誰。
甯知晏根本沒想過要一上來就說什麼我是你的親生哥哥我帶你回家,從來沒想過。沒有誰一下子會接受突然竄出來認親的家人。
所以他沒有坦白,隻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别人相處,所以隻能憑着感覺,做對甯知知好的事,希望被她接納,被她當做朋友,本想再等到合适的時機,小心翼翼去試探問她的想法,如果她不想要家人,那親人這個關系他就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但也正因是雙胞胎,所以他知道他明白他了解,怎麼可能不想要家人呢?如果不想要,又為什麼在面對方三餘時是那樣的表情,像是在問,為什麼要抛棄她呢?
甯知知才半大的年紀,除了剔骨之仇她又經曆了什麼人世險惡?她也見過别人的家人是什麼樣子的,正如庭绮羅的父母遠在百苗,卻也每個月都時不時派人過來送各種補貼;正如符攸烨的母親那麼勞苦困難,也要将昔日家中給予她最好的寶劍交給孩子。
正是因為見過,所以她也那麼渴望着。人都會渴求着自己所沒有的東西,世人稱之為貪心。是的,她也貪心。
至此,甯知知終于明白了。
如果、如果她是棄嬰,哪怕是被人種下惡毒、因此被家中抛棄也罷了,那樣她便不會再多生希冀,也慶幸自己不會在如此的家中成長。
可不是這樣的,不是孤兒、不是棄嬰、不是爹媽不要的殘次。
有人等待着她的出生,有人為她定下了從嬰孩到成年的每一年每一季節的衣裳,有人給她取了充滿光明的名字,有人愛着她。
甚至有人日複一日尋找她,要帶她回家。
自此,所有的無力與委屈與質疑都随雲煙散去,哭聲在甯知晏懷中迸發,打濕了月白的衣裳。
懷抱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為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