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今朝心想。

回神時，筆不知什麼時候被摸出來，空白的本子上多了好幾道毫無意義的線條。

傍晚，黃昏席卷整片天空，自遠而近鋪滿金粉色的霞光，延伸到樹幹，枝葉，還有穿着各色短袖上衣的學生身上。

謝今朝和宋長明手裡各托了隻排球，這是他跟宋長明剛吃了晚飯在門口文具店買的，擔心器材室球不夠借。

謝今朝手裡的排球時不時被抛下去，排球彈性不比籃球，因而力道要稍大些才會回彈，他角度控制得不錯，他往下一扔，宋長明順勢一拍，他再一拍，球一來一回，他們也一來一回走到了操場最邊上的排球場。

排球場橫向展開，一共五個，每個場地都站滿了人，他們在最邊上找到了十七班。

男子和女子對打，場地周圍全是十七班的學生，抱着衣服飲料和零食，黃昏霞光正是耀眼時分，很難将此時與日出朝陽區分，尤其當它落在眼前這群無論什麼時候都閃閃發光的少年人身上。

靠近謝今朝和宋長明的半塊場地是男子，現在正在練習發球，他們到時球正在淩暢手上。

比賽人員分工站位什麼都沒确定，覃堯說準備看看每個人的具體水平再定。

當然，衆人心裡也都清楚，這個水平看和不看區别其實并不大。

目前這一步是男女對練發球。

淩暢頭發有些亂，尖尖上挂了些汗珠，脖子的汗順着凸起的血管往下淌，洇濕了一點黑色的短袖。

他站在端線外三四米處，很短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把球往上一抛，随即一跳。

沖力太大，看不清他的手上動作，極快的飛行速度下，人反應過來，球已經越過高線，直直沖向對面。

“砰——”一聲悶響，球砸在地上反彈起相當高的弧度。

“你再說你一般？——”在他後面的付一咬了咬牙。

淩暢輕輕甩了下手，聞聲轉頭：“不啊，你不說我十七班的麼。”

“……”付一再度咬了咬牙。

不想比了。

球很快從對面被饒越發過來，小女孩手勁相當大，用的是下手發球，先是遠處一聲悶響，不是球落地，而是球砸在手腕内側，猛地一下撞擊。

初初在旁邊“嘶”了一聲，下意識摸了摸小臂剛褪下去的那片青紫。

謝今朝這個視角隻能看到一半對面，網攔住了很多，搖晃中看見黃燦不知從哪個地方擠過來朝初初那邊走去，兩人嘀咕了一陣，那片好像還小小發出了點這邊都能聽見的起哄聲。

适才吸引了謝今朝的注意，起先他以為是折服于饒越同學的實力。

這邊付一歎了口氣，走過去一把拉住還沒走開的淩暢。

“十七班的，教教怎麼發球的。”

付一同學的無知并非裝傻充愣，他此刻相當後悔當初體育課淨想着解散打羽毛球，完全沒心思學排球，這會說是個小白都算誇他了。

但付一的優點就是好學，學習能力強。

問問也行，反正是新同學。

淩暢抹了把額頭快淌下來的汗：“你想怎麼發？”

“就你剛發的那個，叫什麼來着，跳發球？”

“嗯，”淩暢隻是點了點頭，沒有接球，“你下手發得過去？”

“廢話呢。”

“我看看。”淩暢擡了點下巴示意他動作。

付一眯了眯眼，試圖回憶起老嶽上課時教給他們的技巧，未果，于是他裝模做樣地擺了個動作，勉強把先前從旁圍觀隐約記下的動作套在身上，旁邊的人卻歎了口氣。

“體育課真白上了。”淩暢伸手，手指挑起一點他的小臂，腳碰了碰他的小腿。

“動下。”

旁邊的齊思銘和葉程也圍過來跟着學，要是老嶽看到這一幕估計氣得不輕。

但他現在在對面，十七班女生多，老嶽選擇集中訓練女生，男生嘛，随緣隔空指點兩句。

淩暢心想，還真是。

自己個半吊子都能當半個老師了。

但情況也沒他想得那麼糟，至少在他簡單科普了基本要領和動作技巧後，幾人的球很快也發得有模有樣了。

“砰——”付一落地，遠遠看到對面球落在了标準區内。

“還可以吧。”他對着淩暢說。

“還行。”淩暢老師于是也鼓勵式教學地肯定道。

對面發球輪到了初初，她側對着網線站好，球在她手裡托起。

排球很快被垂直抛起，隻有二三十厘米高，緊接着她準備好的那隻手臂往前一揮。

“啪——”準頭不錯，還高過了一點網線過線。

謝今朝看見對面班長同學大聲“哇”了一句，看來挺滿意這個發球。

這時他才看清，初初手腕多了節亮黃色的東西。

護腕？

但他沒辦法繼續看清了，網線搖晃，視線跟着模糊，飛來的球方向沖着他和宋長明，被宋長明半空截住，抛給了最近的付一。

“宋老師，謝老師。”男生們這時才看到不知來了多久的倆班主任。

“怎麼樣？”

“從無到有，不到半小時。”齊思銘從付一手上奪過球，聲音又帶上了往日的高調。

付一瞥了他一眼。

“這不才學了個發球？”

齊思銘把球丢地上拍上拍下：“急什麼，你看旁邊幾個場子，有哪個班打得好的？”

葉程替他說完剩下的話：“準确來說，還沒看到有幾個跳發球十發十過的。”

付一笑了聲，把齊思銘丢回來的球又抛回給了淩暢。

這還真是實話，年級上球類運動傾向最多的好像還是籃球羽毛球，少見體育課外還有自發組織打排球的小團隊，甚至兵乓球都比排球多很多人。

“這不就有個？”付一胳膊碰碰一旁的淩暢，“你平時也打？”

淩暢轉了轉手裡的球，把他丢給了付一：“不打，平時跟你們搶場子。”

付一的笑剛出聲，就被葉程上來攔截了還在當籃球使的排球打斷：“少關心别個，别個體育課認真聽了學了，你幹什麼去了心裡沒數？”

“你是不是有毛病？”伸手就去搶球。

半場一度混亂，謝今朝在這之前拉過了淩暢同學，把新買的排球塞給看起來最靠譜的他。

“平時訓練借球不方便，剛在外邊買了倆，一會覃堯過了你給他，回頭球上做個記号，别跟其他班混了。”

淩暢兩手各托了隻排球：“行。”

霞光愈發濃烈，他們此時背光，光照在後背滾燙地熱，幹了一半的額頭又開始隐隐冒汗。

他喊住了旁邊的付一，指指對面迎光的女生半場：“去跟女生換個半場吧，對面太曬了。”

付一停下手裡動作，往前望了一眼：“走，去找班長。”

淩暢往前走了兩步，這人還沒跟上，他于是回了點頭。

“班長是誰？”

付一徹底放棄搶球，大步跟上，手往前一指：“最前面那個，對，戴黃色護腕那個。”

謝今朝這才确定，那确實是一對明黃色的護腕。

他擡了點眼睛，金色霞光落滿操場，人群影子被拉得很長，那雙明黃色的護腕很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