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今朝在一中的第二個冬天,宋長明說謝今朝運氣很好。
今年和去年一樣是個暖冬,今天是這周第三個連續的晴天。
“往年少有這麼長的太陽天。”他說。
他說今天中午帶學生們去操場曬個太陽。
“曬太陽?”謝今朝聽得一愣,“怎麼曬?”
“操場草坪前兩天換了新的,昨天黃主任說明天才放開,今天可以躺進去。”
這是第二節大課間,因為操場足球場草坪翻新,原本站中間的班級都散落到了紅色跑道,空出中間一片與這個季節格格不入的新綠。
“黃主任同意了?”
“同意啊,”宋長明點點頭,“鋪新草皮不也是給人用的麼。”
宋長明的視線落在那片被四周跑道包圍的足球場上,他的聲音幾度被廣播音樂吞并。
遠處旗台邊有一排很高的桉樹,幾乎與旗杆齊平,時間來到十二月中下旬,幾乎很難在目之所及中找到新鮮的綠色,眼前這片突兀的亮色于是格外奪目。
“初初初初,來這兒來這兒——”
“哎喲越越,你鋪的什麼,你把袖子這兒理好嘛,不然好硌人啊。”
“晦晦我毯子呢,在你那不?”
“我這兒我這兒,馬上馬上——”
“剛好用過了晚上把校服帶回去洗了,爽——”
“哇塞,好幸福啊——”
草坪中央已經有些人鋪好了校服外套躺上去了,正午太陽大得幾乎無法擡頭直視,光落在塑料草葉上閃閃發亮,這會還沒打午休鈴,操場外的跑道還有些其他班和年級的人在散步,遠處排球場和籃球場也有模糊的聲音。
一切如初,隻有足球場裡躺着的人不太尋常。
跑道散步的人時而把視線聚集到中央草坪,同年級的看到十七班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十七班啊,那沒事了。”
“我操不是,憑什麼啊,我也要曬太陽——”
“那你去跟你班主任說。”
“你去,你去我就去。”
“那你說鏟鏟。”
“明天說還來得及麼……”
“來不及了親,明天就放開了。”
“對,到時你躺裡面,不僅要擔心校服上有别個的腳印,還要留意足球場踢球的砸你頭。”
“……憑什麼。”
“好了好了,不服就轉科吧。”
“得了吧,一個年級這麼多人,還不是隻進去個淩暢,早知道預分科的時候識相點了。”
“人家淩暢前十五,你真考到前十五了你願意轉?”
“别提了,說到這個我就想起之前一班那場史詩級車輪戰罵人。”
“把人罵跑的吧。”
“也不怪李雲豐,是我也不理解這個哥抽的什麼瘋。”
“诶诶,跑偏了跑偏了……”
“走了走了,快打鈴了。”
“……”
躺在足球框前的初初掀開一點蓋在臉上的毛毛帽,戳了戳旁邊的許晦。
“他們在羨慕我們诶。”
“我聽見了。”
許晦甕聲甕氣地答道,搭在臉上的帽子輕微地起伏了兩下,白色的絨毛在空氣中搖動,但其實并沒有風。
“宋老師他們哪去了?”初初撐起半個腦袋左右張望了下。
“跑道散步吧,他們不是天天吃了飯就在這兒兜圈。”
初初放遠了目光,很快看見了最遠處的轉彎有兩個人。
兩個老師,操場隻剩這兩個老師了,漸漸學生也少了,跑道隻剩他們了。
“其他人呢,怎麼感覺少了好些人?”
初初呼出一口氣,盡管已經脫了羽絨服,穿着毛衣在大太陽下坐久了,還是悶悶地熱。
許晦掀開擋臉的帽子,吸熱時間長了,她的臉紅紅的。
“打球去了吧,估計要打鈴才回了——诶诶,黃燦——”
初初順着許晦的方向看過去。
很少看到黃燦穿這麼單調的顔色的時候。
白色的羽絨服,白色的毛線帽,遠遠地從光的那頭走向這頭,看不清臉,隻看得見她匆匆穿過長廊下纏綿的七裡香,迎着身後尚不寒冷的陽光走來,周遭都沐浴着一層淡淡的光暈。
金燦燦的陽光下,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微熱,她伸手摸了摸心口。
待人走近後,她才仰頭問:“你幹什麼去了?”
黃燦呼出一口氣,透明的霧氣在冬日的太陽下很快飄起蒸發,她取下白色的毛線帽。
“成老師說我有道小作文寫得有問題,”她說,“剛把我叫辦公室去改了。”
黃燦把校服丢在初初旁邊空着的草坪上,然後拉開拉鍊脫下羽絨服。
“诶,舒舒不說去買飲料嗎,怎麼還沒回?”
初初點了點頭,轉了個方向才發現,許晦的旁邊沒人。
“怪了,走晦晦去看看。”
初初噌地一下起身,拍了拍毛衣上并不存在的雜草。
許晦“噢”了一聲,慢吞吞起坐起來:“這學校才多大啊,能迷路?”
“哎呀走走走,我現在渴得很。”
初初推着許晦的肩膀,匆忙間回頭對着黃燦說。
“幫我把位置看好昂,一會那群打球的回來别給我占了。”
“好。”
“這兒怎麼這麼多人——耶?這不就舒舒嗎。”
初初和許晦從文化長廊的盡頭拐出來,看見了站在臘梅花樹羽毛球場最外圍的餘舒涵。
“舒舒在看什麼?”初初湊過去看。
舒舒咬着飲料吸管,把手裡的飲料分給她們,然後擡手一指。
“謝老師和宋老師要跟付一淩暢打球。”
耶?
初初和許晦好奇地探進去半個腦袋,為什麼是半個,外面的包圍圈實在太擠了。
她們的視角正對謝老師和宋老師,看不到這頭付一和淩暢的臉。
謝今朝手上抛着隻羽毛球,轉頭看宋長明:“可以了?”
宋長明點頭,舉起拍:“來。”
謝今朝于是握着球,看向對面。
付一緊緊盯着他手上的球,淩暢正對着他。
謝今朝想了想,發了個高球。
“?”
“我操——”付一料定謝老師不至于幹出這麼不道德的事,沒想過後場會被偷,但也幸好反應及時,後退側身來得很快,球當啷一下被高高挑起。
淩暢餘光裡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對面接球的是班主任。
這回兩人早有準備,即便班主任做了個假動作打回了高遠球,淩暢還是提前跨出了步子。
“哇塞,他們打這麼好的啊。”初初摟着許晦和謝矜然的脖子感歎了一聲。
許晦目不轉睛地看着來回铿锵激烈的球,好幾次險險擦邊和出線,人群的唏噓随着拍子扣球的聲音一頓一頓。
“舒舒會打羽毛球不?”初初忽然問。
餘舒涵仍舊咬着吸管看着場中的局勢,聞言好幾秒才“嗯”了一聲:“一點點。”
“那就是很厲害了,我們班還沒幾個打羽毛球的女生呢,要不咱也帶上拍子來沒事兒打球?”許晦興緻勃勃地轉頭說道。
初初哼出一聲:“暑假看打排球時你也這麼說,三分鐘熱度。”
“那不一樣嘛,排球我們倆都不會,但羽毛球你擅長啊,你可以教我嘛。”
初初又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