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
“起立。”
“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
宋長明把多媒體關上,拉上了兩邊的黑闆。
“等會下課就要搬走了,什麼感想?”他笑着看向下面衆人。
衆人撇撇嘴,還沒從上節課緩過來又要被宋老師調侃,張了張嘴,一起喊了聲。
“嘤。”
宋老師笑了笑,他從粉筆盒裡抽了根粉筆,在黑闆寫了兩個字。
名字。
他轉過來,看向面面相觑的衆人。
“平時講得已經夠多了,今天最後一節語文課,來分享點東西。”他看向黑闆的兩個字。
“三天後,高考結束,十七班就正式畢業了,未來的一中還會有很多屆十七班,時間久了,遺忘在所難免。
“之前講文化常識的時候提過,我說會找個時間給大家讨論分享一下自己的名字,其實現在就是我早就預設好的時間。
“名字是記起一個人最關鍵的部分,很多時候我們提到一個很久不見的人,再多的描述可能都沒辦法準确地形容完全,但名字可以。
“大部分人對一個人的記憶是基于名字形成的,我們習慣自發地給名字包裝上這個人特有的東西,外貌,喜好,性格。
“所以,這節課我們用一點時間來分享一下名字,比如,”宋老師望向後面坐着的謝老師,“謝老師的名字。”
衆人笑起來。
“謝老師,介紹一下?”宋老師說。
謝老師笑着歎了口氣。
“因為我是早上出生的,”謝老師說,“‘朝’,就是殘月當空,太陽隐現的時候。”
說完,謝老師又笑了笑:“我還有個堂妹,叫今宵,她是晚上出生的。”
就這麼簡單。
四面浮起連綿的笑聲。
“好了,開了個頭,都來分享下?”宋老師靠着講台,笑眯眯地問。
“宋老師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有人喊了句。
衆人又笑着望向他。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取名的時候家裡人希望我健康長大,最好有個光明的未來。”
宋老師說。
噢。
謝今朝點點頭,還是第一次聽宋長明說。
“诶诶,初初,你的名字怎麼取的?”許晦碰碰初初的胳膊。
“我?”初初想了想,“我媽媽說,我出生那天她剛好在替我繡一頂小帽子,她說‘初’的意思就是拿着剪刀做衣服。”
“這麼簡單?”許晦說,“我還以為是初一的意思。”
“笨,”初初說,“你忘了月初一是‘朔’嗎?”
“欸,那,”餘舒涵于是接話,“晦晦就是十五出生的咯?”
“嗯,”許晦點點頭,“而且‘韬光養晦’嘛,就這麼來的……”
四周發出一陣笑聲,末了,大家都借着這個由頭,開始好奇地四面八方打聽,隔着兩排位置,隔着一條走道。
“诶诶,祝橼你知道嗎,我認識‘橼’這個字,還是靠你的名字。”
“欸我也是,這名字什麼來頭啊?”
“就是——我以前的家門口,有一棵香橼樹,家裡人給我取名字的時候怎麼取都不滿意,最後我媽媽就說,那就叫‘橼’,祝橼,也是祝願。”
“哇塞——好有意思——”
“香橼就是檸檬嗎?”
“不是哦,香橼其實是一味中藥。”
“哇,那能吃嗎?”
“你怎麼就知道吃——不能吃的,果肉很少,比檸檬還酸。”
“咦——”
“哎哎,祝橼,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第一次看到你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名字好特别啊——”
“對,我也喜歡我的名字——”
初初看着周圍亂七八糟的場面,她往後一仰靠上後桌沿。
“黃燦——”
“你為什麼叫黃燦?”初初說完,反身坐過來,把手撐在黃燦的桌上,托着下巴問她。
黃、燦。
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念久了又覺得很上口。
黃燦黃燦黃燦——
“好像本來是疊詞,”黃燦說,“但家裡人說喊着不順口,就去了一個。”
“這麼簡單?”
“還有更簡單的,”黃燦指指隔了條走道的付一,“喏。”
“我?”付一指指自己,“‘一’當然是因為——”
半晌說不出來後面的答案,他笑出聲。
“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
“大概就是,好記?”他沒有問過,也沒人主動跟他說。
于是他轉頭:“你呢,同桌。”
同桌看了他一眼:“我媽說這個‘暢’這個字好聽。”
“沒了?”
“沒了。”
于是這一小片的人面面相觑,再次大笑起來。
班主任走到教室後門,他靠着已經擦幹淨的黑闆報站在坐着的謝今朝旁邊。
“晚上吃什麼?”謝今朝問。
“陸圓缺說出去吃,”宋長明說,“還有成蹊。”
“幾點?”
“搬完教室後吧,晚點回來還要開個會,”宋長明看向窗外,“我們也要搬辦公室。”
“我們在哪間教室?”謝今朝把薄外套的袖子挽起來一截,空調是不是調高了,有點熱。
“202,辦公室旁邊。”宋長明看着難得又四面八方談天說地起來的人,忽然有點欣慰。
有幾天沒見過這群小朋友這樣笑了。
再等等也見不到了。
這節課剩下的時間本來就不多,聊天打鬧又過得格外快,好像宋長明每在闆報前靠多久,下課鈴就響了。
“好了,都收拾東西吧,”宋長明站起來,穿過教室再次走上講台,“我們在思齊樓202,下樓梯注意安全。”
“好——”
宋長明再次看了眼底下的人,在謝今朝的注視中靠近,然後一起出了辦公室。
“初初初初——”
班主任走後,覃堯喊道。
“聽到了聽到了,别急,”初初把書包拉鍊拉開,“之前怎麼說的來着?”
許晦站上靠背椅,示意靠近兩扇門的人關上門,然後“居高臨下”地再次強調。
“還跟以前一樣,兩個人去把倆班主任騙過來,這次把門關上,他們從前門進,然後,”許晦躬下一點身,擰着眉故作嚴肅,“都懂的吧?”
四下的人紛紛喊好。
“好,”初初也環顧了一圈,“誰去喊?”
齊思銘把葉程的手舉起來:“還我倆呗,老演員了。”
初初一笑:“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次肯定不會上你們的當了。”
“畢竟這個時間,”葉程說,“也很難真鬧起來啊。”
衆人又笑起來。
“好了好了,”初初把藏在桌下的禮花筒抱起來,“來來,一人一隻,别多搶啊。”
“什麼?”葉程看着鋪滿三張連在一起的桌子的禮花筒,“那我倆?”
“放心,”初初抽了兩隻遞給他們,“進門後你們就在他們後面放,記得别隔太近啊。”
兩人于是把禮花筒藏在外套下,重新整理了下。
“OK?”
初初正忙着分禮花筒:“先等我們把站位排好。”
“對對,我要站桌上!”
“廢話,當然要站桌子上,我要站第一排——”
“我靠不行,我也要在第一排!”
“快走快走,”領了禮花筒的饒越拉起祝橼就跑,“去占個位置。”
“我靠饒越你給我站住——”
“祝橼給我也占一個——”
“我靠我不要這個愛心形的,這玩意怎麼跟結婚用的一樣——”
“一口氣買四十一隻,哪那麼多樣式給你挑,愛要不要啊——”
“就是,又沒讓你去婚禮上當花童——”
“就是就是,不要給我——”
“我要彩帶的啊啊啊啊還給我——”
“……”
葉程和齊思銘已經退出了人群包圍圈,他們站在教室前門口,幸好現在高三的都在搬桌椅,他們的聲音并不突兀。
“差不多了?”齊思銘說。
葉程看了一眼,對教室裡喊了聲:“那我倆走了?”
“好——”
“走——”兩人半托着藏在懷裡的禮花筒,第不知道多少次踏上小辦。
噢,應該是高中最後一次進博觀樓五樓的小辦了。
謝老師不出所料地在小辦和宋老師待一塊,彼時兩人正坐在椅子上吹着空調,時不時跟旁邊的三個班主任聊兩句天。
兩人沖進虛掩着的辦公室。
“宋老師——”
“謝老師——”
“怎麼?”離他們最近的是坐在走道獨凳上的宋老師,宋老師挑了挑眉,“又打起來了?”
兩人沒壓住嘴角,反應過來後凝重地點點頭。
“要我一起?”謝老師也眯着眼睛,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兩人于是沒忍住了,在徹底繃不住前上前去拉宋老師和謝老師,一人一個。
“哎呀不管了,先去教室——”
“哎哎——”兩個班主任就這麼被扯着出了辦公室。
“又準備了什麼?”謝今朝跟上扯着自己袖子的齊思銘。
“不——告——訴——你——”
兩人又加速:“快快快——”
穿過長長的走道,走道外頭頂斜斜射下來的光很曬,謝今朝不由得眯起眼睛。
“誰把門關了?”謝今朝說。
葉程拉拉宋老師的袖子。
“你們一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