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楚雲骁時脊背挺得筆直,彙報工作時聲音平穩得聽不出半分谄媚;面對監察處的突擊檢查,不曾表現出任何慌亂,反倒能讓來勢洶洶的監察官們不知不覺放輕腳步;就連面對樞機會的成員,他表現出的謙遜裡也總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不屈。
“誰的命令?”
聲音輕得仿若羽毛落地,卻讓聽者呼吸為之一滞。
周延下意識攥緊手中的密碼箱。金屬棱角深深陷進掌心,細密的疼痛順着神經蔓延。通風系統的嗡鳴、設備運轉的滴答聲,全都退到了遠方。耳鼓膜上隻剩下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仿佛有人在胸腔擂鼓。
視線飛快掠過對方的裝束:制服袖口平整如新,連一道多餘的折痕都沒有;戰術目鏡的鏡面暗淡無光,顯然處于休眠狀态。這些細節在他腦海裡快速拼湊出一個僥幸的猜想——
或許隻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理智狠狠掐滅。可心底那點微弱的希望還是像野草般瘋長,刺得喉嚨發緊,連帶着呼吸都變得艱澀起來。
“你無權過問。”
脫口而出的瞬間便後悔了。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尾音還帶着可疑的顫抖。
沈昭幾不可察地擡了下眉梢。
他緩步向前,作戰靴在地面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響。但周延還是本能地後退了半步,後腰撞上了實驗台的邊緣。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單薄布料傳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周主管。”
沈昭在恰到好處的距離停下,微微傾身。光線被這道修長的身形遮擋,在周延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而随着鏡架上的感應器無聲亮起,幽藍的光暈在鏡框邊緣流動,鏡面上蜿蜒遊動的數據流在這位主管的面容上投映着變幻光斑。
“年中評估的流程手冊,我看了三遍。”藍光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黑色密碼箱上,“可不記得在實戰演習中,有任何需要額外添加的試劑。”
每個音節都化作尖針,精準紮在周延最敏感的神經上。
舌尖無意識地掃過幹燥的唇面,嘗到一絲腥甜,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将口腔内壁咬出了血。
鐵鏽味在齒間蔓延,混合着實驗室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異常匹配度組合……需要特殊處理。”
好似被某種無形力量硬生生從喉嚨裡擠出來的那般,每個音節都帶着不自然的停頓。
周延試圖牽動面部肌肉,想要展現平日裡那種遊刃有餘的公式化微笑,卻發現嘴角隻抽搐般地扯動了一下,難以維持任何表情。
與之相反,沈昭的姿态依舊從容,近乎優雅。
他略微偏頭,幾縷黑發從耳後滑落,在戰術目鏡框邊投下細碎陰影:“那就更奇怪了。”
尾音尚未消散在空氣中,右手已經撐在了周延身後的實驗台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帶起一陣細微的氣流,而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到呼吸可聞的程度。
實驗室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隻有沈昭修長的手指在金屬台面上敲擊出規律的聲響。
嗒。
周延不自覺地滾動了下喉結。
嗒。
睫毛微微顫動,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陰影。
嗒。
每一聲都像是直接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在寂靜的實驗室裡被無限放大。
“作為專項負責人,我居然不知道本次測試需要采取‘特殊處理’?”
戰術目鏡上流動的數據流突然加速。
藍綠色的代碼如同深海中受驚的魚群,在鏡面上瘋狂遊竄。那些閃爍的光點映在周延臉上,像是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讓我猜猜……”指尖輕輕挑起周延腰間的身份卡,金屬卡片在空中劃出一道細小的弧光,“是莫首席的私人指令?”
燙金的“莫”字在實驗室冷光下泛着微妙的啞光,像是被刻意做舊的古董。
“還是說,有人私自借用了她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