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雙眸在昏暗天光下收縮成細線,像極了某種夜行動物在适應黑暗的模樣。
駕駛座上的白予簡正在解開安全帶,聞言動作微微一頓。指尖無意識地掠過頸間一圈淡色痕迹,又很快收回。待擡頭時,表情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平靜。
“嗯。”他簡短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淹沒。
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幾乎壓到荒原盡頭。裹挾着輻射塵的濁霧在風中緩慢翻湧。
哨站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間,鏽蝕的鋼架結構在暮色中投下支離破碎的陰影。氧化剝落的合金外牆泛着暗啞的灰,斑駁處裸露的鏽痕像凝固的血痂,被風沙打磨得微微發亮。松動的鋼闆在風中搖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狂風撕扯下來。
靴底碾過平台上的沙粒,發出細碎的咯吱聲。江恪擡手抵住金屬門闆,掌心傳來刺骨的冰涼。試着推了推,門軸發出艱澀的呻吟,卻紋絲不動。
鎖芯處凝結着厚厚的鏽痂,仿若凝固的血塊。
“看來得用點非常手段。”
他歪頭沖身後的向導咧嘴一笑,随即後退半步,右腿肌肉驟然繃緊。作戰褲的纖維發出細微摩擦聲。
擡腿,側踢——
“砰!”
金屬扭曲的尖嘯刺破寂靜。
門闆在巨大的沖擊力下轟然倒下,在接觸地面的瞬間碎成幾塊,激起一片渾濁的塵霧。但江恪站在原地沒動,任由這些塵埃如雪般簌簌落滿肩頭。幾縷黑發被氣流掀起,在眼前劃過淩亂的弧線,又緩緩落回額前。
“這真的隻是失聯半個月的樣子?”他擡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塵,又用靴尖踢了踢地上某塊鏽蝕的管道碎片,滿臉嫌棄,“而不是好幾年?”
灰塵散去後,露出走廊的真容。
牆皮大面積剝落,裸露的管線像腐爛的血管般垂挂在天花闆上。地面積着厚厚的灰,卻詭異地留着幾道格格不入的拖拽痕迹。
沒有理會搭檔的調侃,白予簡徑直走向門内側牆上的控制面闆。指尖在距離屏幕寸許處停頓了一下,輕輕拂開積灰,露出底下黯淡的觸控界面。
然而連着點觸了幾次都沒有任何反應。
于是指尖悄然泛起銀藍色的光暈。幾縷細若遊絲的精神觸須如電流般竄出,在空氣中劃過轉瞬即逝的軌迹,無聲無息地沒入接口縫隙之中。
僅僅三秒,數據流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淺灰色的虹膜中倒映着飛速滾動的代碼,瞳孔随着信息流動不斷收縮擴張。
“監控系統上周還在運作。”他低聲說道,聲音在空曠的控制室裡顯得格外清晰,“記錄被人為删除了。”
江恪慢悠悠晃到他身後,歪着頭打量那些閃爍的代碼,不禁吹了個口哨:“白家的向導果然名不虛傳,連這種老古董都能破解。”
語氣裡帶着刻意的誇張。
手指微微一頓,白予簡卻沒有擡頭,指尖繼續在面闆上滑動着:“隻是通用的解碼手法,塔的相關基礎課程裡有教。”稍作停頓,又狀似無意地補充了一句,“D級也可以上的基礎課。”
“哦?是嗎?看來塔的基礎培訓比我想象的還要有意思呢。”江恪偏頭笑了笑,語氣裡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懊悔,“早知道就不逃這門課了。該去聽聽的。”
白予簡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身後的能力者。
視線交彙的刹那,四周仿佛安靜下來,連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
“你逃的課可不止這一門。”白予簡的聲音依舊平靜,語氣裡卻藏着一絲幾不可察的松動,“況且就算知道‘實用’,你也不會去上的吧。”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的弧度凝固了片刻。随即,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江恪的胸腔裡震蕩而出,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
他向前邁了半步,擡手自然而然地搭上白予簡的肩膀,聲音裡帶着罕見的輕快:“搭檔。”拇指無意識地在對方肩線處摩挲,掌心傳來的溫度透過制服布料清晰可感,“你現在真的越來越了解我了呢。”
白予簡沒有躲開,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唇角卻悄悄上揚。
控制室的頂燈恰在此時閃爍了一下,将這轉瞬即逝的表情變化掩藏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
“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如此輕聲說道,同時不着痕迹地從江恪的手下退開半步,轉身沿着走廊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