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車在漫天塵暴中艱難穿行。
黃褐色的沙塵如巨獸的爪牙拍打着車窗,發出細密的沙沙聲。儀表盤微微亮着藍光,為昏暗的車廂添一抹冷色。而輻射警報器間歇閃爍的紅光,則精準潑灑在了黑發能力者懶散支起的膝蓋上。
江恪斜靠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安全帶的金屬扣。節奏松散,與車外沙暴的嘶吼微妙錯拍。
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塵霧中偶爾閃現的機械殘骸好似被時光遺忘的骸骨,其鏽蝕的表面泛着零星微光,靜默地注視着他們駛過。
“還有三公裡。”
駕駛位上傳來平靜的聲線。江恪側頭掃了一眼,犬齒在昏暗光線下若隐若現:“搭檔,你現在怎麼連自動駕駛都信不過了?”
“不是自動駕駛的問題。”随着指尖在控制面闆上快速滑動,白予簡調出一段異常數據流,“從三分鐘前開始,定位信号持續出現0.3度的周期性偏移。”
江恪眯起眼,突然伸手将導航圖的坐标軸放大十倍:“等等,這個偏移角度——”
話音未落,懸浮車猛地一沉,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拍下。
白予簡瞬間繃緊手指,急速旋轉方向盤,使得車身堪堪以毫厘之差擦着半埋在沙土中的偵察機殘骸掠過。金屬刮擦的尖嘯聲猛地紮進耳朵,直刺鼓膜。
在慣性作用下,江恪整個人朝車窗方向甩去,正繃緊身體準備迎接撞擊,卻在即将碰到玻璃的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穩穩托住。
幾縷銀藍色光絲在空中流轉,又悄然隐去。
江恪眉梢微挑,目光斜斜掃向駕駛座:“……謝了。”
沒有回應,白予簡垂眸繼續調試着導航系統。儀表盤的冷光映在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略顯疲憊的剪影,眼睑下方隐約浮現淡淡的青色。
自從考核被強制中止、離開塔後,他的精神力始終沒能完全恢複,一直處于低迷狀态。
目光在向導疲憊的臉上停留片刻,随即轉向車載終端,江恪擡手屈指輕叩,一道幽藍的光幕便在兩人之間鋪展開來:
【目标地點:南緯33°廢棄氣象哨站】
【任務内容:修複哨站基礎功能模塊,并調查近期異常精神波動(詳見附件報告)】
【任務概況:該哨站自三個月前開始傳回斷續的異常讀數,最終于17天前完全失聯。周邊三個村落累計上報23起精神異常案例,症狀包括持續性幻聽、視覺扭曲、重複性噩夢等。】
【初步分析:可能與哨站老化的精神屏障發生器洩漏有關。但目前仍有幾處存疑,需現場确認……】
【……】
他盯着任務簡報的光屏,嘴角扯出一抹不以為然的弧度:“這破地方能有什麼精神污染?”語氣裡帶着刻意的輕佻,眼神卻暗了幾分,“還是說,這背後還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藍光映在眼底,明明滅滅,好似一簇不安分的火苗。
“你考核時使用的那種能量,即便一開始不知情,在我們離開高塔前也肯定會有人向楚首席彙報。”白予簡快速掃過屏幕上跳動的字符,又将視線重新聚焦于塵暴彌漫的前方,“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撤銷任務,依舊指名要求我們來執行這個任務。”
江恪微微一怔,随即眯起眼睛,露出标志性的犬齒:“哈。所以要麼是我們的楚首席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要麼……”故意拖長尾音,眼神變得意味深長,“這本就是專門給我下的套?”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微一滞。
江恪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細微變化,側目看過來:“怎麼,我說錯了?”
“建議你少說幾句。”白予簡依然專注的盯着在前方路況上,語氣平淡,“車載通訊器是屏蔽了,但難保車上沒有被裝其他的監聽設備。”
車廂裡隻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鳴,和沙粒不斷拍打車窗的細碎聲響。
江恪忽然低笑一聲,向後陷進座椅裡,脖頸懶洋洋地抵着頭枕:“你這家夥,真的是白家的向導嗎?”
銀灰色的睫毛在儀表盤藍光中微顫,投下細碎陰影。
但白予簡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翻騰的沙暴,像是要将其看穿。抿緊的唇角線條比平時更加鋒利,終究沒有接話。
“行吧。”江恪聳聳肩,歪頭望向遠處逐漸顯現的哨站輪廓。“反正這趟差事也就是走個過場。”
懸浮車緩緩降落在平台上。引擎的嗡鳴聲逐漸減弱,最終歸于沉寂。
車門開啟的瞬間,夾雜着沙粒的風呼嘯而入,将江恪額前的黑發吹得淩亂。
他擡手随意撥開擋在眼前的發絲,低聲嘟囔着:“這鬼地方的風沙比報告裡說的還糟。”卻沒有立即邁步,而是轉身依在車門邊,俯身看向車内,“怎麼?舍不得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