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咖啡易主了。
店名要更改。
裝潢亦是。
唯一不變的,是昶煦還在。
“煦姐,這是印刷廠送過來的新菜單樣本,您看看。”丁兆将新菜單遞了過來。
昶煦接過,認真的翻看了幾眼。
與從前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皺了皺眉:“誰讓改的?”
“新老闆。”丁兆說,“過兩天要停業重新裝修,新老闆會在裝修之後過來驗收。”
昶煦合上菜單,看了眼一塵如洗的藍天,搖頭:“他不會來。”
“什麼?”丁兆不太明白。
昶煦垂下眼,看着困惑的丁兆,淡淡開口:“新老闆,他不會來。”
“煦姐認識新老闆?”丁兆問。
昶煦淺淺地勾了勾唇角,沒有回答。
如果說第一個刻在她心頭的名字是裴恒,那麼第二個便是他——席單。
那個眼睛裡藏着冰川雪水的男人。
接到昶煦的電話,席單一點也不意外。
“為什麼要改我的菜單?”
那是昶煦的第一句話。
席單唇角淡淡一翹。她永遠都是這樣,給他打的每一通電話,第一句都是冷硬的質問。
“我不認為舊事物可以和新事物同時存在。”
“可我也不贊同徹頭徹尾的改革。”
席單随意的靠在辦公桌上,兩條修長的腿交疊,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對電話那頭說:“昶煦,你要明白,它不再是恒咖啡,而是再思。”
他的話音很冷,就像是一把碎冰砸向胸口,刺冷又刺痛。
電話的兩端相互沉默了一瞬。
席單食指在咖啡杯上來回摩挲,最後停在杯口邊緣。
冰雪冷漠的眼睛盯着落地窗外永恒的建築物,滾了下喉結:“如果你真的不喜歡,由你決定吧。”
他的妥協,昶煦早已習以為常。
面對席單,她總是的強硬、不肯退讓。
“隻有菜單讓我決定嗎?”她問。
席單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聲音徹底冷成冰渣:“關于再思的一切,都由你決定。”
耳邊,他的聲音消失了。
剩下的。
是刺耳的忙音。
昶煦盯着被挂斷的通話,抿了抿微幹的唇。
“煦姐,設計師來了,要跟您溝通一下裝潢的事情。”丁兆在院子裡喊了聲。
昶煦猶豫了下,還是将手機扔進牛仔圍裙前的口袋,往外走去。
因為鐘如環,裴恒決定移民芬蘭,所以将恒咖啡轉讓。
這個承載着她與他所有記憶的咖啡店要被賣掉,對昶煦而言,是明媚夏天的一道天雷。
席單接手這個店的唯一理由是昶煦。
其實,他并不喜歡這個與他無關的咖啡店,這裡的一花一草,一點一滴,都跟昶煦有關。
卻也都,與他無關。
想要将這裡翻天覆地,想要将那些記憶深深的埋葬在過去。
可昶煦不想要。
他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像是風起雲湧、雪雨飄霜、春夏秋冬……
“席總,十點半您有個電話會議。”秘書任函進來提醒道。
席單兩手環胸站在落地窗前,冷淡的眉眼低垂,緊盯蒼穹下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築物。
他的背影有些冷峻,讓任函卻步。
“取消掉。”
三個字,像是被灌了北極的冰水,那樣寒,那樣冷。
任函點頭應下,轉身那瞬,不由地猜想:應該是和昶煦小姐通過電話了。
這種猜想是由三番五次的實驗效果來佐證的,畢竟每一次老闆和昶煦小姐通完電話以後,都會拒絕掉所有工作,然後獨自待着,不讓任何人打擾。
形隻影單的他,讓人心疼。
和設計師談完自己的想法,也臨至午時,昶煦讓廚房準備了點簡餐,邀請設計師一同用餐。
丁兆盯着被完全改動的設計圖,微有發愣:“煦姐,你這樣改,新老闆沒有意見嗎?”
昶煦還沒答話,設計師便說:“剛剛席總來過電話,讓我們按照昶煦小姐的想法改動設計圖。”
丁兆聞言,複雜的看了昶煦一眼。
昶煦低簾,盯着被陽光曬化的冰淇淋。
有點兒像席單的心,正被她一點一滴的摧毀着。
像她這樣的人,一點兒都不值得。
突然從牛仔圍裙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席單的電話。
“為什麼要買下恒咖啡?”
這是昶煦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永遠是、這樣地、冷硬地、質問着。
席單壓下眼睫,盯着桌面上任函送來的婚紗設計圖。
沉默着沒有回話。
“席單,你回答我。”
席單。
兩個字,總能波動他的心弦。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昶煦知道,他是席單,不是席單钰。
為何是單。
形隻影單。
“昶煦。”他放低聲音去喊她的名字。
大概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叫自己的名字,昶煦的心沒由來的蕩了一下。
頓了片刻,席單又說:“不如我們結婚吧。”
夏天的風很悶,拂動翠綠的樹葉,沙沙作響。
藍天的雲,有點兒倦,懶洋洋的挪動,聚一下,散一下,正玩得不亦樂乎。
桌面上,那杯融化的冰淇淋有點兒暖,好像是37度的手掌,揉了下她的心髒。
電話那頭的席單屏息,靜等那個人的回答。
昶煦徹底愣住了。
曾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幻聽。
那是席單,高高在上的席單,又怎會輕而易舉的說出結婚兩個字。
而且,對象還是她。
一個莫名其妙的她。
風将她的淺綠色紗裙吹起,露出一截腳踝,曾經紅腫的地方早已消散,四肢百骸都沒有裴恒的記憶。
隻剩,那顆會跳動的心髒。
滿滿的,都是裴恒。
昶煦終于找回一絲靈魂,在自己完全淪陷之前。
“席單,你是瘋了嗎?”
呵!
席單譏冷一笑。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