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細膩的雨不知疲倦的落了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如夢如幻。
客人少的可憐,丁兆将角落的書架理了又理,而昶煦則是坐在吧台,無聊至極的撐起下巴,眺望着雨下的南城。實話說,比她想象的更加溫婉清幽,像是那年陵州橋上那場朦胧的煙雨。
仍記得,多情煙雨,他一人,立于檐下,朦胧間,眉目柔和,不同于初見時,藏着冰川雪水,延長極地領域。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混沌。
如夢如幻,似癡若狂。
遠處,一人撐傘從容而來,晃動在她微茫的視線内,透支了她的回首,隻得定神凝目。
眼前的畫面拉近,拉近,再拉近。
然後,她看見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擡,遮蔽于黑色雨傘下的那張熟悉的棱角如雕刻般的臉,唰地一下殺入她的視野,一如既往的、如極地的寒冰那般——
冷峻。
擡步進了雨棚,慢條斯理地将傘收起,擱在傘架上,清冷的目光一擡,準确無誤的落在昶煦那張蘊藏在煙雨裡的如蘭草一般幽淡的臉上。
緩慢的靠近,濕氣攏聚在他眉眼間,壓着一股天生駭人的寒意。
“喝什麼?”昶煦問着,将菜單遞了上去。
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直視着她,無半分移動,許久,他沉音點單:“威士忌,有嗎?”
昶煦這才将菜單收回。
“我想喝茶。”她說着,從吧台的下面找出一罐陳茶,擺到桌面,不容置喙的偏執。
沉昏下,僻靜的院子,風吹來了玉蘭香,他坐在她的對面,飲一杯淡到無味的茶水。
未收場的棋盤至今尚未分出勝負,他一擡頭,看見月光跑進她的眼睛,淩亂着他看她時的思緒。
如果感情可以描述,這便是他的心事。
無論風霜雨雪、陽光明媚,你都在我的眼裡,僅此而已,真的。
“該你了。”昶煦出聲提醒他。
他眼睫一動,随即在眼底刷下一片陰影,落在棋盤上的目光有點渾濁,散不去的,是她在月色下安靜美好的臉。
是糊塗?是癡醉?
他落子了,走出他人生中最敗筆的一步棋。
“你走神了。”昶煦再度出聲提醒着,沒有所謂的婦人之仁、心慈手軟,用最後一子将黑棋殺的片甲不留,唇角微翹,“我赢了。”
棋局已定,雨再度落了下來。
他從虛影中回神,從容不迫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不緊不緩的蓋在她身上,熟練而自然的動作如同電影回放的一幀慢鏡頭,無論如何追究,都挑不出一絲半點的破綻。
“是的,你赢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天生冷寂的嗓音,昶煦都快以為這是他獨有的臣服。
和來的時候一樣,骨節分明的手撐開傘,擡步走出雨棚,微微壓低傘面,眼底的畫面漸漸被拉遠,拉遠,再拉遠。
然後,隻剩下一個光圈,湮滅他來過的刻進回憶的難以消解的像是着煙雨散不去風流般的痕迹。
丁兆上前來收桌面,目光追随昶煦的視線,低聲問:“那就是我們的老闆嗎?”
我們的,老闆。
兩個字,瞬間讓昶煦定位席單于她而言的另一層身份。
“是,我們的老闆。”
“席單钰?”
“不。”昶煦糾正丁兆,偏執的有些無理取鬧,“是席單。”
為何是單,形隻影單。
丁兆皺了皺眉:“可雜志上印的是席單钰。”
“是嗎?”昶煦不在意的,“可能是印錯了。”
丁兆發現了她的心不在焉,沒反駁,隻是附和着她應了句,然後端着茶盤往洗手池去。
雨聲還在耳邊輕敲,一下接着一下,不厭其煩。
而昶煦的眼底是一盤黑白分明的棋盤,像是發現了什麼,她眉頭微聚,然後将棋盤上的白子一個個拿起,随後,映入眼底的是黑子連成類似于一個“煦”字的軌迹。
是偶然還是蓄意為之?
是遐思還是漫不經心?
她還在深索,突然一聲“昶煦小姐”,她愕然擡頭。
雨下,江冊用身體護住快遞盒跑向她,急刹不住的慣性讓他不小心撞了下桌腳,在他将快遞盒放在桌面的同一瞬間桌子停止了晃動,他道着歉遞筆過來,示意她簽收。
棋盤因為一瞬間的晃動淩亂散開,如沉石一般壓在在昶煦心頭的那抹有點可怕和恐慌的想法也随之飄散。
比一秒還快的思緒,如煙雨般揮發在空氣中。
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快遞就是她的了。
“謝謝。”她沖江冊笑着道謝。
江冊一愣:“不客氣。”
“我說的是,謝謝。”她着重強調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