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是指因為他送來的這個不速快遞解決了可能要煩心她整夜的不必要的煩惱。
江冊也跟着笑了:“不客氣的,昶煦小姐。”
這次,昶煦很确定,她喜歡江冊的出現,他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将她拉回現實,讓她看清一切虛影。
“喝咖啡嗎?”她忽然問。
喝嗎?
他想拒絕,因為他的時間不允許。
可是,她的語氣那樣柔和,和他給她打的第一通電話時一模一樣,帶着點讓人無法拒絕的征求。
明明可以拒絕,可是——
她是昶煦。
他永遠無法拒絕的昶煦。
和所有對話的開頭一樣,他們除了談論南城糟糕的天氣還是南城糟糕的天氣,就像是他們能說的除了中國話就還是中國話。
昶煦說:“店裡的客人明顯少了。”
江冊說:“送快遞的速度明顯慢了。”
昶煦說:“可我還是喜歡雨天。”因為它向全世界渲染着她的秘密。
江冊說:“我也有點喜歡雨天。”因為它讓我停留在你身邊。
昶煦忽然想起:“過兩天有個新電影上映,好像就叫《雨天》。”
“是嗎?”那是江冊的認知範圍之外,為了争取和她的閑聊時間,他努力的融入這個話題,“誰導演的?”
昶煦眺望着斜對面那幢最高建築物頂端的避雷針,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這個故事是紀梧桐寫的。”
紀梧桐是誰?江冊并不知道,可參考昶煦之前的回答方式,他突然坦誠了起來:“我很少看書。”
聽見這句話的昶煦并沒有第二個情緒,一如既往的盯着那用符合規格導線與埋在地下的洩流地網連接起來的、被保護物頂端安裝的那根接閃器。
不知過了多久,她察覺到雨簾漸漸肅清,開口問江冊:“後天有時間嗎?我們去看《雨天》吧?”
始終如一的語言結構和征求模式,無論表情如何,她的聲音亘古不變,令人淪陷。
她說:“我從書本看過這個故事,但并不想讓這個故事經過我的主觀思維再由我假性客觀的去轉述。”
就像是她為何喜歡雨水表達自己的情緒,因為天氣是客觀的,這樣傳達的情緒才更加鮮明。
鮮明,是指聽見雨聲的人的心事會更加鮮明。
如此時此刻的她,迷茫在煙雨的世界裡,找不到那個人的背影。
傘被她丢在追趕的路上,停下腳步時發現渾身都是這場雨留給她的一地的破爛,她緊緊攥住的那些東西,原來隻是詩人棄如敝履的飄蕩在光陰裡的鏡花水月,經年後,會在塵封的曆史中化作琉璃盞裡為世所不容的缺舊的謊言。
挨着她身旁坐下,親眼看着影院的光暗了下來,他終于鼓起勇氣,明目張膽的側眼,在時光的流逝裡偷偷的愛了她一次,悸動的心向世界宣告着他擁有了人類可笑的愛人的權利。
抵抗不了她的側臉在黑暗中如昙花一現不慌不忙的絢麗,如初晨時分白駒過隙的典雅,柔軟的映入他心頭、湧進他血液,悄悄地流向四肢百骸,在他身體潛移默化,傲睨萬物。
暗戀這個詞,最美好的也許就是在這一刻。
喜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明目張膽,偷偷在她不知情的背後坐立難安,藏進暗夜裡的情緒泛濫成災,攀附着她的光一點一點往上踩,最後抓住雲端,試圖繪出一副藏着告白的丹青,如冬夜的雪花一般,悄無聲息地降臨着期盼。
當期盼一片片降落,彙成突破胸腔的欲望,而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也會成為一幀潋滟委婉的縮影,在某場火海寸草不生。
電影結束在主人公的最後一聲告白——我愛你。
很簡單的三個字,卻窮盡一生力氣。
誰在獻醜,就是誰在深情。
散場的影院是湧動的人流徘徊在欲說還休的邊境,丢掉可樂瓶的手是否可以牽住蓄意謀之的令心動令悱恻的柔軟。
昶煦被人撞了下,她失位的往江冊身上靠了靠,欲要扶住什麼的手突然被人牽住,她仿佛摸到他掌心粗糙而厚重的老繭,不同于裴恒掌心的溫熱,不同于席單的如煙若夢。
她在江冊的手掌感應到了前所未有的滾燙的像是楓葉飄零又如初雪剛落、和被雲層遮蔽的密不透風的蟾光相比,更讓人不忍揭穿埋在他血脈裡無法證明的比現實還血淋淋的陷阱。
“下雨了。”
“那又如何?”
“我可以狼狽了。”
“是嗎?”
“不是嗎?”
不是,當然不是。
下雨,不過是地球上的水受到太陽光的折射後變成水蒸氣被蒸發到空氣中去了,遇到冷空氣後凝聚成小水滴,然後被上升氣流托在空中,聚成了你眼中所謂的遮蔽日月的雲,當雲的體積和重量不斷增加,他們下降不僅能趕上速度較慢的雲,還會吞并它們使自己壯大,飽和到空氣托不住的程度,它們将墜落人間。
可以讓你狼狽的不是下雨,而是掙紮在心頭踴躍不動的被人肆無忌憚給流放的真話。
那句話是——
請允許我,思慕你。
光還在,隻是棋盤不再是原來的棋盤。
和送給她的那副棋子有些差異,但都沒有關系。
席單根據記憶将棋子一顆顆擺上棋盤,然後又一顆顆将白子收走,剩下的黑子果不其然連成一個類似于“煦”字的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