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到讓路人誤以為他們不過是兩位拼桌的客人,疏離中帶着點欠缺了解對方的局促。
就連昶煦看向他的目光都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讓她失望的是,他居然真的可以不要,那才剛剛成真的美夢和美好。
離開前,昶煦不甘心的問:“對你來說我究竟是誰?是昶煦還是你父親撞死那對夫妻的女兒?”
沒有人真的可以做到不去在乎流言蜚語,就像是江冊無法不去在乎他的父親撞死了她的生父和生母。
可是,可是,可是——
“法律又沒有規定你不能娶我,你憑什麼放棄我?”
憑什麼要懦弱的放棄她?
憑什麼都不肯要她?
憑什麼!江冊!你憑什麼!
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她剛好走到巷子盡頭,整個身子一虛,急忙扶着掉灰的牆壁,那些強撐着的堅強在這一刻瓦解。按住痛到無法呼吸的心髒,嗚咽聲和抽泣聲夾在混雜的噪音裡,隐隐約約。
是該死的尊嚴不允許她發聲嗎?
不,不是。
是她傷心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更何況是發聲呢。
為什麼都不肯要她呢!
從那三對養父養母開始,一直到江冊。
為什麼就是不肯要她!
那咆哮聲簡直快要沖破她的胸膛奔向天際。
“姑娘,你沒事吧?”年邁的老奶奶觀察昶煦有半分鐘的樣子,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看着視線裡模糊而又陌生的老人面孔,昶煦吸了吸鼻子,艱難的擠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來:“是我不夠好嗎?”
所以他們都不要我嗎?
老奶奶并未聽清她說了些什麼,隻是從她悲傷的神情看見了心碎,所以她張開雙臂,給了昶煦一個溫暖的懷抱。
粗糙而蒼老的手掌在昶煦的背後輕輕的撫摸着。
如同慈祥的奶奶安撫孫女那般輕柔。
巷子的風,總是那樣不疾不徐,拂過有些曆史的老房子。
沿着它走到盡頭,右轉,會看見一家門面在這條巷子裡稱得上絕對精品的奶茶店。
店内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而顯眼的卻始終隻有一個。
做好凍檸茶,店員半個身探出吧台,大聲喊了句:“誰的凍檸茶,過來取一下!”
江冊在喊聲中回過思緒,動了動僵硬的眼眸,繼而緩慢起身,并沒有去取凍檸茶,而是失魂落魄地轉身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就讓那杯凍檸茶放在櫥窗挂上待人認領的告示牌吧。
一前一後,一左一右。
他們。
終究是背道而馳了。
沒有一個人的愛是錯誤的。
隻是相愛的兩個人沒有達成方向一緻的共識。
就像是沒有一場暗戀是無辜的。
總會有人在服役。
然而他們對感情認知的誤差就像是烘豆師和咖啡師對咖啡穩定性的理解差異。
于咖啡師而言,更具穩定性的是日曬豆。
而對烘豆師而言,更具穩定性的是水洗豆。
為何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觀點。
原因是咖啡師和烘豆師對穩定的理解不同。
咖啡師:水洗處理法保留了豆子更多的風味,所以萃取出來的物質更多,不穩定性更大。就像是均質形核,看似非常理想,但在熔點溫度以上,卻非常不穩定。
烘豆師:水洗處理法可以輕而易舉地将浮在水面的瑕疵豆去除,發酵時間比日曬短,風味上不易出現雜味,因此能呈現出幹淨無暇的味道。就像是感情世界,非黑即白,卻未料複雜難堪。
看上去他們都偏執一詞,可事實上咖啡師認知裡的穩定和烘豆師認知裡的穩定完全是兩個概念。
咖啡師強調的是沖煮穩定性,而烘豆師在解釋豆子穩定性。
他們都沒錯,錯的是豆子不應該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讓他們開展這個話題。就像是愛情,不應該來到昶煦和江冊的眼前,讓他們去嘗盡這裡面的辛酸苦辣。
伫立在無人問津的深巷,席單的眼底隻有昶煦虛弱無力的背影和撕心裂肺的挽回。
他比誰都清楚,隻要江冊從背後輕輕的抱她一下,她就會再次飛蛾撲火。
因為那是昶煦啊,比任何人都貪戀僅存的那點溫熱的昶煦。
當然,除了他的熱度以外。
在有些久的将來,他們有過那樣的一則對話——
“你總是對我表現出毫不掩飾的敵意。”
“因為我不能愛你。”
“為什麼?”
“對我來說,你是未知的傷害。”
後來她解釋——
“傷害是指一旦我失去了你,我就再也沒有去愛的這個能力了。”
“席單,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我感受到家人這個名詞的人。”
其實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經給他定義過他是家人這種關系類别。
在江城。
她說:“你總是可以把我和外公毫無縫隙的聯系起來,讓我有種你是家人的錯覺。”
家人。
那是席單第一次用這個關系類别去做這個關系類别應該做的事情。
是血氣方剛,還是一時沖動?
都不是。
是昶煦的眼淚,和她心底無聲的咆哮。
江冊剛掏出因為長期使用表面而變得锃亮的鑰匙,暗黑的走廊忽然伸出第三隻手擰過他的肩。
還來不及反應,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拳。
下手的人非常迅速和狠戾。
頭暈目眩間,揍他的人用力揪住他的衣領,拽着他将他往前一提,陰恻的目光落了下來,盯着他,充斥在那人眼球的,除了血腥就是戾氣。
“是你?”
江冊很快認出這雙充滿寒冰眼睛的主人,是那個坐在攝像機前道貌岸然的資本家——席單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