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做夢,昶煦更願意沖一杯幹淨的埃塞驅逐夢魇裡帶有欺騙性的觸覺。
咖啡這種東西,很多人對它存在偏見,就像是她和江冊。
有人說,咖啡是一種毒藥,能讓人上瘾,就像愛情。
後來,有人告訴她,咖啡可以表達咖啡師的心情——
淺烘、中烘、深烘。
水洗、日曬、厭氧。
一刀、三段、點注。
每一種烘焙度,每一種處理法,每一種沖泡方式都會把咖啡師藏進豆子裡的感情揮發的淋漓盡緻。就像是,鋼琴家的叙事曲,頓挫分明。
相對于淺烘,昶煦更喜愛深烘。
比起幹淨,她更喜歡濃郁。
就像是,愛情。
她更加喜歡遵從内心的選擇,反對和譴責她的那些人屬于瑕疵豆範疇,要将其挑出,否則,這杯咖啡就沖不出它應該有的風味了。
白簾遮不住的細碎的光,順着空氣的罅隙砸在昶煦的眼皮上。
耳邊,有人輕聲低喚着她的名字。
昶煦,昶煦,昶煦。
一聲比一聲輕柔。
不同于席單無奈而别扭的道歉,江冊的似乎更加真誠,他用的是對不起這三個字。
對不起,昶煦。
那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真的比席單要輕易和輕松很多。
是因為他才是心虛的那個人嗎?
昶煦看着他,精緻的眉毛下平靜的眼睛藏着交疊的心事,她不确定江冊知道多少,更加不确定他會不會和她一樣堅定這段感情。
後來她說:“江冊,我們結婚吧。”
可是,她被拒絕了。
意料之中。
就像是在她聽見江冊道歉的時候一樣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他會道歉,意料之中他不會解釋,意料之中他選擇拒絕她的求婚。
為什麼會在意料之中?
因為她所有的不确定在他開口拒絕時得到了答案。
原來,他從未設想過有她的未來。
是失落還是失意?
似乎都不是。
這種感覺讓她猛然想起孩時被領養家庭送回孤兒院的難受,是刀剜着心尖肉,是針刺着頭椎骨,是光照不進的深淵啊昶煦。
“他的債務是你處理的?”
那已經不是單純的疑問句,是比陳述句還要肯定的陳述問句。
“是。”即便她用這種語法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席單還是真誠的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如果這就是他拒絕你的原因,那麼昶煦,我隻能無情的告訴你,他不值得。”
如果江冊堅定了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會放手。
像哥哥愛着妹妹那般,不管有多奇怪還是别扭,都會一直守住昶煦向往的家庭。
可是,
江冊放棄了。
所以,
他不值得。
昶煦,
他根本不值得你拼了命地去愛他。
當這個事實紮根一樣駐進昶煦心底。
是陽光被雲層遮蓋,還是回憶被時光擊碎。
後來她發現,不過是家的雛形被江冊親手摧毀。
那種痛,和席單親自摧毀她的童話世界相比,更加殘忍。
何必呢。
當初——
又何必給她一個骐骥。
又何必親吻她的嘴角。
又何必讓她看見未來。
可是昶煦。
如果——
他不來,你不愛,又怎會知道這刺痛的感覺,這麻痹的心髒,這絕望的目光。
是愛情啊。
所以。
和解吧。
和自己。
眼淚從昶煦的眼角滑落,和從前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冷漠的質問和反駁他,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聲音苦澀:“對,他不值得。”
明明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可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腦袋,然後拼了命的想起江冊。想起和他一起看電影的日子,想起和他一起回雲鶴的日子,想起和他一起重溫書屋的日子。
老天讓她找到了江冊,就是為了懲罰她當年的一見鐘情嗎?
被席單攬入懷,當光熱消失在冰涼的臉頰,她似乎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咖啡香氣。
不知從何開始,這熟悉的咖啡香氣竟能讓她舒适無比。
放松的大腦神經終于不再瘋狂輸送關于江冊的片段,冷靜下來的昶煦問席單:“我外公都是怎麼想念我的?”
雖然這個提問很無厘頭,但席單仍舊認真回想,大概一分鐘後,他搖頭道:“不好說。”
後來他問昶煦:“知道徐再思的清江引嗎?”
“《清江引·相思》嗎?”
“對。”他念着,“相思有如少債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擔愁,準不了三分利。這本錢見他時才算得。”
他說:“如果外公見了你,一定是要跟你算這本賬的。”
可惜,她沒見到這個傳說中唯一的家人。
那個當下,席單險些脫口而出結婚這兩個字。
是引誘?是趁虛?還是心疼?
他想都不是。
他隻是單純的想要和昶煦結婚,讓她感受家的溫暖和家人的溫情。
可是他不能。
因為那是昶煦啊,一旦開口,就會全軍覆沒。甚至,會失去她目光裡冷淡而悠遠的寂靜。
“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他還是忍不住提起這件事,也許這可以緩解失戀給她帶來的疼痛,“不如辦個生日宴?”
生日宴?
昶煦忍不住眨了眨眼,似乎這是非常天時地利的借口。
“好。”她彎起唇角,“就在店裡,和大家一起。”
席單赫然一愣,沒想到她會答應的那麼輕易。
生日那天,再思早早清了場,守在門外等人的昶煦踩着路燈的影子,一步接着一步繞着燈柱,不厭其煩地轉着。
她等的那個人,一定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