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他來,她就可以繼續勇往直前。
停在她的身後,他失魂的垂下了頭,路燈拖着他颀長的影子,沉沉的,有些密不透風。
不如初夏的燥熱,南城的冬天十分爽朗舒适,隻是夜風有些刺骨。
終于,視線除了她清冷的倩影外,多出來一個人。
是個男人。
他自嘲的嘴角有些詭異的往上翹,繼而埋下頭,緩緩轉身,擡起虛浮的步調,一步接着一步往回挪。
到了最後,他還是沒有勇氣跨越那條警戒線,和當初一模一樣。
不,又不一樣。
因為現在的他甚至沒有膽量去挂念關于她的一切。
就當是他真誠的祝福吧。
讓他和缺席今天生日宴一樣遺憾地缺席于她的生命。
昶煦,我還你一個安甯的世界,可好啊?
風吹開了厚重的雲層,如煙般從冰涼的月前拂過。
極慢。
卻又讓人抓不住什麼。
就像是他。
終将成為她生命中如煙一般的過客。
無力的挽留,不知所措的迷茫,絕望終于淹沒了雙眼。
生日蠟燭前,昶煦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她的願望是——
江冊。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願望很荒謬,根本無法實現,所以有那麼一度她并不想睜開那雙能看見現實的眼。
因為害怕,她的視線裡,沒有他。
緩慢地、努力地、期待地睜開那雙沉重的眼。
看見的是——
他天生的薄唇緊抿,冰淩的雙眼晦暗不明,如珍寶般盯着她,眼珠子一動不動。
是月色偷不到的深情啊。
“阿煦,生日快樂。”
這是迄今為止,在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句話。
然而,這個人——
居然是席單。
那個冷漠如冰川的席單。
那個攜帶無名傷害的席單。
那個無論冰霜雪水始終出現在另一個城市和她相遇的席單。
所以昶煦,你死心了嗎?
視線裡席單開始朦胧的臉龐,是摧毀昶煦最後一抹希冀的冰霰。
那個夜晚比想象中難受很多,連酒精都無法麻痹她那條正在陣痛而撕裂的神經。眼淚砸下來的時候,昶煦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她以為隻要她足夠堅定,她和江冊就會走下去。可事實證明,獨自前驅隻會零落成泥,雙向奔赴才能擁有萬丈光芒。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更心痛的原因。
暗戀裴恒始終是她一個人的事情,無論是繼續還是放下都是她自己在消化情緒。而江冊不同,他明明接收了她輸送出去的情感,也做出了同等的回應,可為什麼連放棄都不敢親自跟她張口呢。
這段感情的結束是被迫的,而她,是被迫方。
終究是——
她太自信。
當昶煦站在破舊掉漆的木門前,真的猶豫了很久。
她的驕傲和她的心氣都不允許她站在這裡,可到了最後,她依然敲響了這扇不堪一擊卻隔絕着她和江冊的木門。
很快,有人來開門,是江冊。
比起最後在醫院看見他,似乎又憔悴不少。
看見昶煦,他烏青的眼底閃過意想不到的詫異。
在感情世界裡,昶煦自始至終認為自己稱得上有始有終,所以即便分手也不允許江冊這般敷衍。
抛開尊嚴來到這裡是她給江冊最後的機會。
不是賤,是太愛了。
“我想和你談談,是我進去,還是你出來?”
大概是看見他盡量往門口堵住她視線的身體傾斜動作,所以昶煦猜想他并不想讓她的視線接觸到屋内。在這一點上,她可以完全的尊重他。
江冊住的這個區域是南城房價最低的城中村,房子和房子之間幾乎連在一起,就算是白天,也需要開燈。
此時白熾燈的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緊抿的唇沒有松懈,那張背光的臉還殘留着看到昶煦時的詫異和驚愕。
昶煦很有耐心,安靜的等他回答。
“出去吧,附近有個環境還可以的奶茶店。”
對江冊而言,帶她去這種環境的奶茶店都是一種難堪。
他快速的将上一桌客人的垃圾收到吧台,然後跟店員要了包紙巾,将掉漆的桌面擦的幹幹淨淨。在他這一系列動作期間,昶煦已經坐在空位上,伸手拿起奶茶店十年不改的菜單看了兩眼,模糊的字迹讓她有兩秒的停頓,是為了分辨缺失字體的筆劃。
約一分鐘後,她開口要了杯冰檸茶。
她如此平心靜氣,像是在嘲笑他那微不足道的克制在心房的思念。
“昶煦,對不起。”
那仿佛是他唯一能說的話。
然而,昶煦并不認同。
“對不起?你指的是哪件事?”
“是你的債主鬧到再思?”
“是因為你母親住院你沒有及時趕到?”
“還是因為你父親撞死了我的親生父母?”
“或者說江冊,”停在這裡,昶煦微微勾了勾唇角,諷刺無比地問出口,“你指的是你拒絕我求婚這件事情?”
和他認識的溫柔似春風、溫煦似暖陽、溫和似東流的昶煦有着很大差異。
她語鋒的淩厲、目光的冷鸷、姿态的從容簡直是要将人心剖出,看個仔細。
可為何,他還是懦弱地想要深愛她呢。
深愛。
不僅僅是為了擁有。
也許是放手。
他們這段關系是遭受世人非議的。
昶煦此時的堅定是會被瓦解的。
終有一天,她是會後悔的。
如果愛可以和黑白世界的棋子一樣簡單。
他可以永遠的輸給昶煦。
無論占據多少優勢。
因為——
他比任何人都要愛她。
隻是這份愛。
無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