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織心當時心下了然,何必等到顧雲舟松口,恐怕鄭妙雲進門之時,鄭夫人就備好了這送她入局的圈套。
毀人清白之舉,無異于斷送她生路,居心之毒,令人膽寒。
顧雲舟凝視謝織心片刻,旋即面向那人冷道:“你若不說實話,我自有千百種法子讓你開口。”
男子慌忙連連叩頭:“小人說的句句實情,不敢欺瞞世子!”
謝織柳葉似的彎眉似蹙非蹙:“你我從未見過面,我竟不知得罪了你,要受此冤枉,你既說是我讓你等在這處,你可有證據,難不成,憑你一面之詞就可輕易斷送旁人清白?”
“世子妃,明明是你說世子大婚一夜冷落于你,你心有不甘,才托屋裡的小荷姑娘給小人遞了消息,您怎能如此不念舊情,就這麼出賣小人!”
這男子石破天驚一句話,閣中重歸寂靜。
小荷本是謝織心嫁進來那日敬王妃撥去她房裡的丫頭,若非敬王府中人,尋常人必然是識不得的。巧合的是,小荷今早才來謝織心這兒告了假,說生母病重,已然辭工歸鄉。前腳潑髒水,後腳人證就遠走高飛,鄭夫人這戲碼可真足!
顧雲舟不知内情,冷道:“讓人把小荷喊來。”
謝織心低眸應道:“小荷不在,今早告假走了。”
鄭夫人這時候微笑了笑:“世子妃嫂嫂未免太不當心,若心存不滿直說便是,何必鬧出這種岔子,讓咱們都難堪不是。”
如此急不可耐的落井下石,鄭夫人也真是厭惡極了她。
謝織心眸光一動,她忽然笑道:“鄭夫人說我不當心,難道夫人自己就沒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萬萬沒想到謝織心能說出這話來,鄭夫人一時滞住:“你說什麼?”
謝織心唇角彎出個月牙的弧度:“上次在寒梅苑,夫人忘了,曾有一男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眼見她越說越離譜,鄭夫人氣急敗壞地打斷她。
謝織心不顧她的打斷,仍淺淺笑道:“夫人身邊的夏玉不也瞧見了?”
“夏玉年前就出府了,如何能做證據!”鄭夫人話趕話到這裡,倏爾驚覺,自己竟被謝織心給繞了進去。
是啊,同樣的栽贓陷害,同樣的“死無對證”,鄭夫人自己都辯不清的事情,又拿什麼立場去要求謝織心辯清?
敬王妃冷笑道:“世子妃好一副伶牙俐齒。”
她往顧雲舟那投去個威壓十足的眼神:“雲舟,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母妃本不該多插手,可這事關系到敬王府的名聲,母妃就不能不多嘴幾句了。自從世子妃嫁過來,王府裡鬧出了不少是非,小事便罷了,可似今日這等寡廉鮮恥,若是不管,豈非讓上京城笑話我敬王府家教不嚴、是非不分?”
聽敬王妃這意思,謝織心方才急中生智的據理力争竟是半點不作數了,敢情在這王府裡,千萬的道理卻比不上有權之人輕描淡寫的一句吩咐。
鄭夫人接着拱火:“母妃說的正是,世子念在世子妃嫂嫂是初犯,便從輕發落了吧。”
不等謝織心往鄭夫人那處甩出一計眼刀,濃厚如夜霧的身影已緩步映在她眼前。
顧雲舟的目光一如初見,疏離冷淡。
謝織心張了張口,卻是欲語淚先落:“妾身和世子相處了這麼久,妾身是什麼脾性世子最當了解,妾身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就算世子立時三刻将妾身逐出家門,妾身也不認。”
顧雲舟每走近一步,謝織心心中的底就多融化一分。
自打接近顧雲舟的那一天起,她就該清楚此人心性涼薄、實難博取信任,可為何早已了然于心的事實,直到今時今日,仍讓她的心仍如墜落深淵般的窒息。
一直默不作聲的穗兒看不下去了,她一向膽小,此時卻強撐着一口氣跪了下來:“王妃,世子,世子妃自嫁入王府,一直安分守己、不敢有失,還請王妃和世子明察,不可冤枉好人!”
顧雲舟垂眸掃了穗兒一眼,徑直略過了她。
閣中昏暗光影隻映在他半張側臉之上,将他本就銳利的五官描摹愈加陰沉。
他的手緩緩擡起,謝織心并不清楚顧雲舟要做什麼,但可身體裡潛藏的意識卻催促着她緊緊閉上了雙眼。
從前在謝家,每次挨打,總有這樣一隻可怕的手……
“尚無人定你的罪,怎麼怕成這樣?”
謝織心的眼前一片昏暗,這句清冷低沉之語,仿佛一柄銀光冽冽的利刃,劈碎了壓倒在她心頭的層層山巒。
她猝然睜開了眼。
眸前天光大亮,映入眼簾即是一雙寒潭深影般的黑眸,顧雲舟微微傾身,不言不語,隻是深深凝視着她。
至于那隻她怕極了的手,依舊如冷玉修長,緩緩蹭過她面頰處泛起紅的溫軟之處,仿佛輕飄飄的羽毛,不聲不響地在肌膚相接之處留下幾分溫度。
謝織心一時讷讷:“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