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的臉龐依舊冰冷,冰冷得讓人尋不到一絲情感的痕迹,他手指的骨節沿着謝織心潮紅的眼尾緩慢滑動,微涼的指尖觸碰到她濕潤的眼睫,羽扇般濃密的睫毛霎時輕輕一顫。那隻手随之一頓,淺淺滑落至她小巧秀氣的鬓角,最終收了回去。
謝織心鼻子一酸,儲存眼眶裡的淚大顆滑落:“世子相信妾身是被冤枉的?”
顧雲舟點點頭,示意謝織心起身,她卻猶豫着往鄭夫人和敬王妃兩處望了望。
局勢驟然反轉,敬王妃和鄭夫人俱是一愣。
鄭夫人輕易不敢違拗顧雲舟的意思,唯有敬王妃冷冷道:“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就這麼把世子妃扶起來,怕是不好吧。”
顧雲舟冷笑一聲,不緊不慢走到男子身旁,骨節分明的右手倏然一擰,将那人揪着頭發提了起來。男子的眉頭霎時皺成一團,鮮紅的血液自傷口處噴湧而出,順着他因痛苦而猙獰扭曲的面龐滴答而下。
鄭夫人坐處距離男子不過三步之遙,濃重的血腥氣瀑布般飛湧至她腳邊,她卻是一動也不敢動。上京城誰人不知,顧雲舟其人,冷血冷心,鐵血手腕,倘若她知曉顧雲舟這般護短,便是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謝織心一分一毫。
“最後一次,何故藏身王府?”顧雲舟言語淡淡,眸中分明幽暗淩厲。
男子雙腳虛浮,仍死撐着不改口:“是……世子……世子妃……讓小人……”
顧雲舟沒耐心聽他再重複這廢話,胳膊一甩,砸包袱似的把那人摔暈在了房中灰暗無人的角落。
他再凝向敬王妃時,眸色陰沉:“此人意欲離間兒臣與世子妃之情誼,實乃包藏禍心。”
敬王妃心知他此話分明沖自己而來,正欲開口駁論,卻聞顧雲舟冰冷至極一字:“殺。”
府中侍衛聞令即動。
鄭夫人驚魂未定,呆滞不語,敬王妃卻是怒極反笑,手重重落到了身旁的小方木桌上,發出聲悶雷似的響動:“等等,雲舟,你就這麼發落了他,還有沒有把我這個母妃放到眼裡!”
顧雲舟冷道:“母妃讓兒臣查明事實,兒臣已然查明,何來不敬之有。”
敬王妃冷哼一聲:“母妃倒是好奇,你是如何查明的真相?”
顧雲舟目光如雪:“母妃方才如何給世子妃定的罪,兒臣便是如何替母妃查清的真相。”
他的眼神有如深水無聲,寒涼、銳利,不容置喙。
“來人——”顧雲舟不顧敬王妃怒氣翻騰的如刀目光,将謝織心扶起來護到身側,随即施令道。
“等等!”
鄭夫人驚吓無言,敬王妃氣急沉默,何人敢在這時出頭,謝織心正奇怪,卻見一身紫衣的少女在角落陰影中緩緩走出。
竟然是鄭妙雲。
“他不過說錯了幾句話,就要死嗎?”鄭妙雲話說得嗫嗫嚅嚅,眸光亦在不停躲閃。
謝織心在心裡暗自嘀咕,要說這鄭妙雲也是名門閨秀,竟難得的是個心地純良之人。
可惜,天真善良,在這高牆之中,從不是什麼褒義詞。
她這話外人看來是良家貴女、恻隐之心,可到了顧雲舟眼裡,便成了同流合污的鐵證如山。
果然,顧雲舟冷冷瞥她一眼:“鄭姑娘可真是菩薩心腸,但這兒是王府,不是佛堂,姑娘要發善心,就該去天牢诏獄,那兒惡人多,足夠姑娘大發慈悲了。”
說完,他便擡手命人把男子拖出了門外。
猩紅灼目的血痕長長一道,自敬王妃腳邊始,經鄭夫人與謝織心身側,遠遠蜿蜒至森冷無垠的夜色之中。
這下子,鄭妙雲也閉了嘴,西偏房裡一時寂寞無聲。
“母妃今日也累了,兒臣和世子妃就先退下了。”
顧雲舟抓上謝織心的手腕便要走,她還沒反應過來,纖細的腕上便圈上了層炙熱的體溫。
“你給我站住!”身後,敬王妃喝道,“雲舟,你若是因為妙雲心生不滿,是母妃的錯漏,母妃自不會逼你分毫,可是你這世子妃,絕非面上般恭謹無害。你要是就這麼縱容她,母妃隻怕哪日一個沒看住,她把王府的屋頂給掀了!”
“母妃不必擔心,兒臣的世子妃,兒臣自然把她看牢了,至于王府的屋頂,倘若王府衆人問心無愧,自然蒼天有眼。”
他冷厲的目光環視一圈,拉着謝織心出了門。
夜風簌簌,冷月無聲。
謝織心悄聲跟在顧雲舟身後走着,顧雲舟步子快,她跟得着急些,寒涼的肌膚間逐漸蒸騰起熱氣來,等跟着進了子竹苑,謝織心已是氣喘籲籲,瓷白的臉頰上亦蒸得紅撲撲的。
腳步一經停下,她沒忍住:“世子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