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轉過身來,他本是臉色緊繃、眸無溫度,一見謝織心臉紅氣短的模樣,他定了定語氣道:“好好的家宴辦得烏煙瘴氣,沒得讓人心煩。”
謝織心圓溜溜的眼睛霎時彎成月牙似的弧形,順着他的話說道:“是烏煙瘴氣,連妾身都差點被冤枉了。”
她停頓一下,笑道:“不過世子就這麼笃定,妾身不會紅杏出牆?”
顧雲舟漫不經心地掃她一眼:“你若想着去尋旁人,何必這些日子費盡心思地接近于我。”
更何況,敬王妃和鄭夫人的那點兒心思盤算,顧雲舟心知肚明。
謝織心眸中光亮暗了暗,怪不得顧雲舟方才眼也不眨地站在了自己這邊,原來是有這麼一層道理。
她不大高興地“哦”了一聲:“妾身才沒有費盡心思,妾身是發自内心想要接近世子。”
顧雲舟眉峰輕動:“接近我沒什麼好處。”
謝織心悄聲上前一小步,一雙晶亮的杏眼正對上顧雲舟淡然疏離的眼眸,咫尺之距。
明月高懸,呼吸輕動。
“世子生得俊俏,妾身能時時瞧着,便是最大的好處。”
顧雲舟的眸光平靜深邃,謝織心讀不懂那光澤的深意,卻牽絲一般挪不開眼。
等反應過來,謝織心的腳步蓦然往後一退,面頰處不自覺绯紅一片。
撩撥不成便罷了,還險些把自己搭進去,丢臉!
也不管顧雲舟臉色如何,謝織心輕咳一聲:“今日之事,妾身都要多謝世子,眼瞧着時辰不早了,世子早些歇息,妾身告退。”
還沒等謝織心挪動步子,顧雲舟唇間淡淡吐出二字:“站住。”
這兩字若從旁人口中說出來,世人未必順從,大多當了穿耳風便罷了,可經了顧雲舟之口,此二字便似灌滿了攝人心魄的壓力。
謝織心登時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小心翼翼試探道:“世子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顧雲舟道:“你我房中不睦的名聲都傳到母妃那兒了,世子妃就沒什麼想法?”
謝織心臉上一紅:“妾身能有什麼想法,在這王府裡,妾身說什麼都不算。”
說着,她開始小聲埋怨:“再者說了,大婚那日,分明是世子說日後無事,便相隔三尺之距,若真是舉案齊眉,誰人會隔這麼遠的距離……”
眼瞧着謝織心舊賬翻起來沒完沒了,顧雲舟低眸淡笑道:“三尺之距?我怎麼依稀記得,世子妃遵守的時候卻是寥寥無幾。”
“那也是世子許了的。”謝織心理直氣壯。
微風吹起謝織心鬓邊絲絲縷縷的碎發,她的臉頰處殷紅可愛,像抹了層清透豔麗的胭脂,顧雲舟的目光上下流連片刻,方收回眼神,冷靜自若道:“明日,你便收拾收拾,遷到子竹苑來住。”
謝織心滞愣片刻:“子竹苑?”
和顧雲舟一起?謝織心的心頭一時間百感交集,顧雲舟允她遷去子竹苑同住,便是在明面上肯定了她世子妃的身份地位,這樣一來,無論她日後是要救蘇姨娘,還是要去謝家尋仇雪恨,都要輕松許多,她本該高興才是。
可她的心越是激烈跳動,謝織心就越想往後退,她生怕這一切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
不,她不能退。
鏡花水月如何,一場空又如何,當初既已做了決定,唯有一往無前。
謝織心的手指悄聲縮緊,眼底漸漸泛起一層潮紅。
不多時,她淺淺一笑,将一雙雪白的手搭上了顧雲舟的小臂:“世子的吩咐,妾身自然領命。”
顧雲舟靜靜凝她少頃,不鹹不淡道:“世子妃放心,我并非讓你與我同床共枕,子竹苑的東偏房一直空着,待着人清掃了,你住到那兒去便是。”
謝織心一愣,心裡恍惚間空落落的,卻隻是順從地點了頭。
次日,謝織心和穗兒不得已起了個大早,顧雲舟既下了令,說要謝織心這天遷到子竹苑去住,必是不能耽誤了時候的。平日裡瞧着汀蘭苑空空蕩蕩的沒什麼家當,謝織心這一清點,東西還真不少,雖不用她親自動手,可下人們又擔心重要的物什損了丢了的,故而謝織心隻能在一旁時時看顧着。
眼見着太陽越來越高,謝織心白嫩的脖頸處漸漸生出了些汗珠,她這身子既不耐熱又不耐寒,站了不一會兒,便有些眼暈。
“穗兒,你命人去沏壺茶來。”
謝織心吩咐着,往牆邊的樹蔭下挪了幾步,正巧見一青衫白裙的女子在汀蘭苑門前探着腦袋往裡邊瞧。
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謝織心走近幾步,卻見女子眉目似畫,正是昨夜初見的鄭妙雲。
謝織心露出個客套的笑:“妹妹來了,怎麼不進來?”
被人察覺,鄭妙雲倒也不怵,她福了福身:“見過世子妃。”
謝織心上下打量她幾眼,笑道:“妹妹是來找世子的?那妹妹怕是走錯了,世子住子竹苑,不在此處。”
鄭妙雲頓了頓:“我不是來找世子的,我是來找你世子妃你的。”
謝織心愣了下,眼神不再柔和:“找我?”
這莫不是跑到她家門口來宣戰了?
鄭妙雲四下張望了一下,湊近一步,吞吞吐吐道:“昨夜……你是……被冤枉的吧?”
她這話不似詢問,更像是十足十的笃定。
謝織心笑了笑:“我是不是被冤枉的,妹妹不一早就清楚?”
鄭妙雲低下眸子:“是我對不住你,我明知……卻沒有幫你。”
謝織心微微斂眸:“鄭姑娘,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也莫怪我心直口快,昨兒個晚上我被王妃和鄭夫人逼迫之時,不見你正義凜然地站出來幫我,現下你不聲不響地跑到我這兒來抱歉,未免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