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無法斷定這個噴嚏到底合不合時宜,反正謝織心已然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
她眼見着顧雲舟半壓在自己身上,無言以對似的閉了閉眼,方才堪堪壓住心底想一把掐死她的沖動。
謝織心趁他無語的間隙,趕忙扯來窗前備着的一塊巾帕,一把撲到了他陰沉的臉上。
“妾身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為了保證自己的性命完好無損,謝織心一邊事無巨細地擦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角落,一邊反複強調着自己這個噴嚏的清白。
顧雲舟一把抓住她胡亂倒騰的手,冷道:“帕子扔了,睡覺。”
謝織心“哦”了一聲,忙老老實實地躺了回去,還不忘笑着道了句謝。
顧雲舟身子一側,背對着她不再講話。
第二天一早,顧雲舟早早離去,謝織心昏昏沉沉醒來時,身邊早沒了半分旁人睡過的痕迹,也就一個金絲錦繡的枕頭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處,彰顯出幾分曾有人來過的樣子。
照例是穗兒和春禾二人伺候謝織心晨起、洗漱和早膳。
期間,關婆婆遣人來報了一回,說是那一隊十二人的護衛吃食已有了着落,要她不必再為此操心。
謝織心拿在手上的月牙梳子頓了頓,抿出個淺淺的笑,另打發人往顧雲舟處謝過。
本來一切如常,可穗兒和春禾兩個小丫頭總是在角落裡窸窸窣窣地談論點什麼,一開始,謝織心還能忍,等到伺候早膳的另幾個婢女退了出去,謝織心實在忍不住了,召穗兒和春禾二人到她跟前來。
陽光穿過窗子映得謝織心臉上肌膚瓷白,配合她一身水紅色錦繡衣裙,更襯其嬌豔如花。
可到了穗兒眼裡,謝織心斜倚在榻上,同青天大老爺坐鎮高台無異。
自己和春禾那點八卦的心思真是一點逃不過她的眼睛,半個時辰不到就被水靈靈地拆穿了。
穗兒低頭戳了戳春禾,春禾也低頭戳了戳穗兒,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觑半晌,最終還是穗兒相當艱難地開了口。
“奴婢們沒随便說什麼,就是今晨聽守夜的曉秋悄悄說,昨夜裡世子妃好像和世子鬧了一場……”
這個“鬧”字用得相當微妙,據穗兒和春禾時不時往她這兒偷瞄的狀态,謝織心可以笃定,在她二人心裡,這個單純的字已然變了味道,絕不再單純了。
回想昨晚,好似從頭到尾都不算吵鬧,若真要說打破甯靜,鬧出動靜來,估計也就是自己大喊大叫要重振雌風的那句話。
“你們一個個怎麼就這麼愛聽别人牆角呢!”謝織心命她二人排好順序,依次輕敲了下她倆人的額頭,“忘了上回亂傳謠言,世子生氣的那事了?要是這回再鬧出什麼事,我可不給你們兜着。”
春禾跟着她的時候也不短了,自知她何時算是玩笑,何時算是真動了脾氣。譬如眼下,謝織心言語中雖頗有埋怨,眼角卻挂着笑,分明是在吓唬她們别再惹事。
她笑道:“世子妃說的正是,奴婢和穗兒姐姐必然聽從世子妃的吩咐,必然不會随便說些不該說的話,可是……”
謝織心斜掃她一眼:“可是什麼?”
穗兒接過話,笑道:“可是世子妃也該大方些,回回都躲着奴婢們,不多說一個字,奴婢們都該傷心了。”
謝織心笑罵道:“你這嘴當真愈發厲害了,從前在家時我竟沒注意過,真該熬出鍋漿糊來,把你這巧嘴胡上,省得來煩我。”
這話惹得兩個丫頭都眉目舒展,哈哈笑了起來。
“世子妃,李家夫人又來鬧了,眼下在正廳裡邊和王妃、世子争吵不休,您可要去瞧瞧?”
謝織心思量少頃:“冤有頭債有主,敬王府自有母妃和世子當家做主,我今日身子也不痛快,便不去添亂了。若再生了事,你再着人來回我。”
她一扭頭,正對上穗兒滴溜溜亂轉的眼神,主仆二人相視一笑。
春禾不知内情,湊近謝織心道:“奴婢聽說,李家公子昨夜回去被人蒙頭打了一頓,怕是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了床了。李公子平日裡做事張揚跋扈的,和他結仇結怨的人不在少數,明眼人都知這事怨不得咱們王府,可李夫人非要把事情歸咎世子頭上,說要不是世子宴賓客,她兒子便受不得這飛來橫禍,這不是歪理邪說?”
“晨起時奴婢就聽着動靜了,世子妃不去也好,免得又招來一身腥。”
穗兒聽她義正言辭,應道:“世子妃自然不能去,上回李夫人無緣無故地來大鬧,害得我們世子妃挨打受罵,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活該她兒子被人打,打個半死才好!”
春禾道:“奴婢還聽旁人議論,李夫人不止怪罪了咱們王府一家,還派人在陸家鬧了一場,陸家人性子軟,好聲好氣地給人送了出來,李家人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心裡邊不服氣,在咱們王府才鬧得厲害起來。”
陸家性子軟?
謝織心腦子亂了一瞬,陸家曆代名将輩出,陸淮更是骁勇善戰,如今居然甘心在李家跟前服軟?
昨夜宴席中,謝織心便隐隐察覺陸淮比之從前大有不同,眉宇形貌雖仍英姿勃發,可渾身精氣神卻沉下許多,她本以為三年未見,陸淮曆練已久,是而外表、心智俱往成熟處發展,可此番看來,未必全然是此緣由。
大齊世家當道,如顧雲舟所說,現如今的李家得人庇佑,越發如日中天,李家雖是有功之臣,一則得罪鄭家及其黨羽,二則受皇帝忌憚,進京以來多以小心謹慎為上。
陸淮本非攀附權貴之人,謝織心和他認識多年,也從未聽他提過顧雲舟,昨日一瞧,自知他二人情誼淺薄,結合今日李家一事,想必是陸家在京無所依托,陸淮前來隻為尋求敬王府庇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