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的玄青色素緞錦袍登時揚起一陣清風，他臂上廣袖一甩，攬住謝織心的腰，堪堪維持住她的平衡，方揚聲厲色道：“怎麼回事？”

随行的差使俱是一驚。

車夫亂了神色，忙“籲”的一聲拉緊缰繩，勒住馬匹，自己翻身跪在車前：“世子恕罪，往南山的路本就曲折難行，昨兒個一場大雨，沿路沖下來不少山上的石塊枝子，車子躲避不及，這才颠簸得厲害起來。”

不必等顧雲舟發落，符亭的聲音便揚了起來：“你當世子好糊弄嗎？莫說是南山這般路，便是泥潭沼澤，世子也不是沒走過，倒也不見車馬失了平穩。似你這樣萬般說辭，咱們王府的一衆的差使亦不必好好當差了，吃白飯算了！”

他策馬跟在這輛馬車附近時，便察覺到車夫東張西望，不甚專心，果不其然，還不等他靠近，車子便壓上了塊山坡上沖下的碎石塊，狠狠颠簸起伏起來。

顧雲舟所乘車馬為首，這輛馬車停了下來，引得其後衆人停滞不前，全都探頭探腦，往這處張望過來。

敬王妃雖是時時刻刻維持着她在外的端莊姿态，端坐在車馬上不動如山，卻也派了自己身邊的丫頭木煙過來瞧瞧情況。

謝織心聽外邊的動靜越鬧越大，心生不忍，大雨連綿本是老天爺做主，與車夫何故？

她揪了揪顧雲舟的袖角，道：“妾身沒事，世子也沒事，咱們在這兒同駕車人過不去也沒什麼意義，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給王爺賀壽才是要緊的事。”

顧雲舟微微低眸，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央求似地望向自己，櫻紅的唇間卻泛起淡淡的蒼白，想必是方才受了驚吓，才生出這點别樣風光。

“你知道駕車的是誰嗎？”

謝織心愣了下：“咱們王府的車夫？”

顧雲舟冷冷一笑，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是來監視我的眼線。”

謝織心一驚，驟然擡眼，看向面色不改的顧雲舟。

她恨不能立馬求神拜佛，好把自己說出去的話收回來，險些好心辦壞事！

符亭還在外邊喋喋不休地呵斥個沒完，幸虧這山偏僻，不然，必然得招來不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無聊人群。那樣的話，符亭在這十裡八鄉可真是出名。

“夠了，趕路吧。”

符亭頓了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子……說什麼？”

車馬中的吩咐重複一遍，比之剛才，聲音明顯更為低沉：“我說，閉上你的嘴，繼續趕路。”

“可是………”

車馬中人不容置喙道：“你要抗命？”

符亭忙道：“屬下不敢。趕路！”

車夫狠狠捏了把汗，見逃脫了怪罪，連聲謝恩，繼續駕車策馬。

停滞不前的車隊再次流動起來。

謝織心十分不解，仰面問道：“世子既知他是用來監視的眼線，為何不借機打發了他，這樣輕輕放過，未免放虎歸山。”

顧雲舟淡道：“不是你先求我放了他？”

謝織心一時啞口無言，平時怎麼不見他這麼聽自己的話！

“妾身那是不清楚他的身份，倘若妾身知曉内情，怎麼會蠢到給一個細作求情！”

顧雲舟的手指輕輕蹭過她漲得绯紅的臉頰，眸中閃過幾分晦暗：“我隻是不願輕易打草驚蛇。他們既然敢明目張膽地在我敬王府安插人手，便也莫怪我手下無情。”

謝織心疑道：“他們？”

常言道，樹大招風。

顧雲舟雖從不在謝織心跟前提起朝中局勢，可他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謝織心未必不知。陸家落寞，不去尋其他世家，卻率先來尋仍是世子的顧雲舟，其在朝中權勢可見一斑。

如此鋒芒，朝堂官場之中，自有樹敵。

可畢竟信息太少，謝織心一時之間還真沒法把眼前的眼線同哪個世家官員對上号。

這一問也隻是順口一問，可若涉及朝政秘辛，她也沒指望顧雲舟能信口告訴她。

可顧雲舟蔥白的手指如同一塊微涼的白玉，反複流連在她眼尾圓潤的弧度處，留下淡淡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