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舟來的神不知鬼不覺,謝織心匆忙轉身見了個禮,笑道:“世子的事可處理完了?”
顧雲舟微一點頭,轉眸望向不遠處臨風而立的老敬王。
老王爺見他過來,并沒有過多的驚訝,依然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隻是比之剛才,隐約間多了幾分威儀和漠然。
“怎麼見了為父,也不行禮問安了?”
顧雲舟的眸光自老王爺身後松軟潮濕的土壤流連,至他随風而動的素白衣衫,俯首道:“兒雲舟見過父親,祝父親福如東海,松鶴延年。”
敬王爺輕輕一笑:“你的話聽起來可不如你這世子妃實誠。”
顧雲舟掃了眼微微怔住的謝織心。
謝織心忙拉了拉他的手臂,這關她什麼事?!
敬王爺繼續道:“為父知道,你心裡有怨,你母親亦是如此。可眼下,你既已成家,為父不求你能與我父慈子孝,隻願你日後能平安喜樂,好好過日子,這樣,我也算是放心了。”
顧雲舟話音微冷:“父親此言,未免輕描淡寫。”
頓了頓,“兒子的日子自然會好好過,父親求仙問道,何必再管這些凡塵往事。”
敬王爺笑了笑:“我自然是不願意管的,可兒子孝順,明明看不慣那棵老桃樹,還留在院子裡這麼些年,我這個做父親的再沒良心,問一句總是有的。”
顧雲舟冷冷瞥了眼謝織心,他瞞了敬王爺數年的事實,一朝暴露,唯有謝織心一人能做此解罷了。
謝織心對上他的眼神,一時心生慌亂,她哪裡知道顧雲舟為此時隐瞞與敬王爺,倘若一早知曉,她又豈會那般堂而皇之地在敬王爺面前講出來?
“父親多心了,那棵樹在與不在都不要緊,兒留它在院中,不過是不想影響了子竹苑的風水罷了。”
敬王爺笑道:“你有這份心父親也知足了。”
一頓,話音漸微:若覺得那樹礙眼,待你和王妃回府,便命人砍了罷。”
顧雲舟滞了滞:“父親……”
敬王爺嘴角牽動出個蒼白無力的笑:“我在南山這麼多年,求的隻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執念罷了,若真能羽化登仙,這世間又怎會有諸多困苦。”
“莫說是你和你母妃怨我恨我,隻怕是陛下也得日夜責我逃避出世,不願面對人生疾苦。可我如今見着你二人,便知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比為父心性更為堅韌,又有這樣一位世子妃在你身側,王府日後有你,有她,為父很是放心。”
顧雲舟目光幾變,最終卻是暗自冷了下來:“父親花了這麼些年,悟出這種種道理,兒自然喜不自勝。你如今自然放心了,可父親當年執意離京,抛下我和母妃孤身守在敬王府,父親明知那時候各大世家明争暗鬥,稍有差池便入萬丈深淵,你可有為我和母妃擔心過一分一毫?”
敬王爺沉默半晌:“父親……對不住你母子二人,父親也無意求你原諒……”
顧雲舟冷冷打斷了他的話:“父親自然不該求兒的原諒,您潛心修道這麼多年,自知以往不谏的道理。”
敬王爺低聲苦笑兩聲。
他當初做出了那般選擇,何求過往,又何求來者。他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年少時深愛之人,卻唯獨對不起自己的妻子。
遺憾的酸楚在心裡如漣漪般一層又一層地散開。
可他從不後悔。
良久,敬王爺露出個淡淡的笑:“時辰不早了,我以提早命人備好了晚膳,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一次,我一把老骨頭,壽不壽辰的都不重要,一起用個便飯罷了。”
顧雲舟面色冷淡,許久不應。
周圍的氣氛僵硬得可怕,謝織心渾身泛涼。難怪這對父子之間隔閡頗深,依她所見,敬王爺當年為了一女子抛妻棄子,顧雲舟還願意把敬王爺與那女子定情之物的桃花樹留在王府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若要化解其中淵源,隻怕唯有生離死别尚存可解之道。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謝織心自然不會在此時此刻插手他父子二人的關系,哪怕顧雲舟如今待她親切坦誠不少,她亦拿捏得清楚分寸,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顧雲舟自己不願意,任誰也不能指望着三言兩語就說動他。
顧雲舟朝敬王爺處應了聲是,便牽着謝織心快步離開。
可巧這時候,敬王妃和鄭夫人一行人等上完香回來,正在春華綠意的院子中央賞花,滿架薔薇、色彩斑斓,閑庭信步一番,比之上京城的繁華富麗,又是别樣風光。
“見過世子、世子妃。”
鄭夫人難得心情好,規規矩矩地沖謝織心見了個禮,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