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淩峰幾乎殺紅了眼,一張英朗俊秀的臉上濺滿甲蟲腹部噴射而出的黑血,隐約聽到鐘宬的話,四處找尋着喬謙。
終于在已死透的周珍旁邊看到了喬謙,“媽的,草,喬謙,你他媽的在做什麼?快過來幫忙。”
喬謙身上幹幹淨淨,但凡是經過他的甲蟲,統統從腳邊繞道,來到黎年這裡。而喬謙本人卻愣怔的盯着周珍慘不忍睹的屍體,雙目空洞,垂落在兩邊的手指發着細微的抖,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夢從中醒般,張皇無措的回過頭。
“這裡,喬謙,你的伴侶黎年快他媽涼了,你愣在那裡做什麼,草!”厲淩峰怒從中來,忙亂中沖喬謙吼,也不管喬謙能不能聽的到他說話。
喬謙兩步一回頭,看不出是對周珍的屍體戀戀不舍,還是從沒有見過這般死狀慘烈的屍體,而被吓得魂不守舍,他回到黎年身邊,開始幫厲淩峰擊打不斷湧上來的甲蟲。
果然如鐘宬所言,甲蟲在喬謙的手裡變得溫順下來,甚至有的開始主動從黎年身上退下來。
能救得了元宥的,真的隻有何海了。
何海在甲蟲襲來的第一時間已經跑了出去,邊跑邊回望着死屍般層層疊加的甲蟲,他所在的位置,哪怕是鐘宬喊破嗓子,也不可能聽得到。
“何海,回來,你他媽的給我回來,”即便沒有希望,鐘宬還是扯着嗓子吼了一聲又一聲,“回來!隻有你救的了元宥。”
何海站在遠處,似乎是看到了鐘宬在沖他喊什麼,而他已經完全被此情此景吓的全身失去力量,嘴裡念念有詞,“對不起,元宥,我還不能死,我現在不能死,我一家人都在指望我取得成就,我不能扔下他們一走……。”
“我草你祖宗的,讓我抓着你,我讓你活不成,”鐘宬扒着元宥身上的甲蟲,但那甲蟲就跟縫到衣服上似的,如果生扒硬扯,甚至會傷到元宥,保不準甲蟲會直接咬住元宥的皮膚,他咒罵着,生生将一隻甲蟲四條腿撕了下來。
再次回頭打算對着何海開罵的時候,就見一道黑影從何海後腦一躍而下,何海嘴唇一張一合還在嘀咕着什麼,話沒說完嗚咽一聲斷了氣。
鐘宬眼睛瞬間瞪大,臉色鐵青,原本正常大小的瞳孔驟然收縮,黑色瞳仁更顯深邃犀利,太陽穴青筋隐隐浮現,親眼看着一隻黑色兇猛,神似獵豹的東西朝何海撲了過去,隻一口,便斷了其脖頸。
鐘宬被震撼的簡直發不出聲來。
而就在這時,元宥身上的甲蟲自行退了下來。
鐘宬整個人仿佛被投進了南極深海,全身冰冷,汗毛倒立,耳邊一聲聲是元宥的呼喚,“鐘宬,鐘宬。”
眼神再次聚焦,便看到元宥正在幫他扒掉身上的甲蟲,而甲蟲這時候也不像之前那樣難纏,最後一隻甲蟲更是主動跳了下去。
“鐘宬,”元宥還在耳邊喚着他的名字。
聲音穿透耳膜進入大腦的時候,霎時間,鐘宬不知道怎麼了,胸口堵着一大堆,喉嚨鐵鏽味往出冒,濃重情緒像是洪水沖開了閘門,一時難以用言語形容。刺激的鼻根一陣劇烈的酸楚,順着眉心過電一樣,蔓延到眼周神經,再次對上元宥的純澈雙目時,他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的流了出來。
“怎麼……”話音未落,元宥就被眼前男人再次狠狠的揉進了胸膛。
鐘宬寬厚的肩膀恨不得将元宥整個的包裹起來,他下巴埋進元宥的脖頸裡,狠狠的吸着元宥身上的味道,說不上來是貪婪還是劫後餘生的放縱,總之,他一句話也不想多說,隻想在死之前,好好感受元宥的溫度,元宥的味道。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這麼喜歡着元宥了的呢?不得不承認,從參加遊戲開始,所有兩人彼此經曆過的這些,挨餓也成,一塊面包一分為二也好,一瓶水輪流喝也罷,而現在又以這樣粗暴直接的方式直接考驗伴侶間對彼此的責任心,這一刻,仿佛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彼此安好更重要。
感情真是很奇怪的事,從在飯店看到元宥漂亮後腦勺的時候,心情就被撩撥得癢癢的,回家總也挂念着那個隻見了一面的背影,總覺得應當見了不止一面,又陌生,又熟悉。
原本隻是目的明确的想要盡快找到江易坤口中的兇手,現如今卻是有些分心,甚至生出一種隻要淘汰的人不是元宥就好的卑鄙僥幸心理。他不是濟世救人,悲憫蒼生的聖人,他私心小的跟綠豆一樣,是何海也罷,是任何人都罷,隻要那個人不是元宥,就好。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害怕。
懷裡的人小貓一樣安靜的伏着,沒有絲毫的抵抗,胸膛貼着胸膛,能感受到彼此砰砰的心跳聲,兩顆心從沒有這樣接近過,這種高度緊張中看到對方平安無事的如釋重負當真給人精神上,感情上一種莫大的震撼。
相依為命,彼此相擁緊靠,對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荒蕪。
鐘宬鼻尖蹭了蹭元宥的耳垂,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元宥,我喜歡你。”
怕再不說出口就真的來不及了,可怕說的大聲了,驚着元宥。
聲音小的連自己一不注意就會聽不見,卻還是感受到元宥喉嚨震顫,回應了一句,“嗯。”
“鐘宬,”有人吼了他一聲,“别他媽在那兒抱,快撤退,回去有的是時間抱。”
鐘宬淚珠還挂在臉上,聽到這話非常的沒面子,他都想扯開嗓子吼兩聲,“我他媽能抱幾回,抱抱怎麼了?”
“鐘宬,”元宥擡起了頭,琥珀色的眼眸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珠,“是子彈蟻。”
“子彈?那個躲不了了。”鐘宬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能抱着元宥一塊死,也值了。
累了,就這樣吧。
“不是子彈,是一種螞蟻,”元宥解釋,聲音冷靜的就像是坐在辦公室裡說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話。
“螞蟻?螞蟻有什麼怕的,”鐘宬回頭看。
“草!”一聲暴呵,“他媽的有完沒完!想我們死不如來個幹脆的,”鐘宬回頭就看見地面上又是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密集的向他們移動過來。
片刻不耽誤,不論有多麼想繼續抱着元宥,也冷靜下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下來,以後想抱多少次就抱多少次,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牽起元宥的手就開始跑,頭頂又飛過來一隻蝴蝶,不遠不近的始終飛在前方,就像是在為他們帶領方向,與其在林中毫無方向的逃竄,不如跟随着蝴蝶的引領。
跑的氣喘呼呼了,再次聽見了流水的聲音。
“凎!”
給老子又幹這來了!
真就沒完沒了了,躺地上死了算了。
“喂,這邊,快點,”跑出林子之後,鐘宬才看清了,這和之前那片水域不一樣,水面寬闊的多,而上面竟停留着幾艘小船,藍江靜則坐在一艘船裡面對着岸上跑過來的人招手。
藍江靜?
鐘宬看見這張臉的時候,才想起來,剛才遭受甲蟲襲擊時并沒有看到藍江靜本人,而厲淩峰和藍江靜是綁定關系,伴侶中,始終是有一方是被甲蟲優先襲擊的,既然厲淩峰沒有受到甲蟲的幹擾,那麼,藍江靜應該是被襲擊的那一方。
但是,藍江靜并沒有在現場,她去了哪裡?而這些船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唔,”眼看就要跑到船跟前了,身後又傳來一聲悶哼,聽這聲,不像男人的,但比女人的又粗重了些,不是黎年的,還能是誰的?
足有人拇指大小的子彈蟻撲簌簌的卷過來,黎年又被地上一根粗壯突出來的樹根絆倒,他和元宥跑在最後面,還沒反應過來,元宥已經甩開了他的手,折了回去。
鐘宬手心一空,心跟着提到嗓子眼,“草!”
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牽在手心裡也能轉眼就不見了。
眼看子彈蟻卷到了黎年腳底下,元宥順手從旁邊的灌木上折下來一根帶葉子的樹枝,轉眼跑到了黎年的旁邊。
“扶着我,”元宥伸出胳膊的同時,一邊用樹葉拍掃開撲上來的螞蟻。
擡眼便看到元宥的那一刻,黎年的眼睛裡閃着細碎的光,“元醫生……”
“快點,”元宥來不及多說什麼,看也不看黎年一眼,隻管伸着手臂,拼命的拍開兩邊圍上來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