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人,我來吧。”溫慈墨起身,用溫和的笑意蓋住了自己面上的情緒,就要去拿食盒,“不敢勞煩大人。”
啞巴卻搖了搖頭,還是堅持自己把飯菜擺好了,然後比劃了一個手勢。溫慈墨猜,應該是“無妨”的意思。
溫慈墨接受了這份好意,決定也做些什麼,好拉進下彼此的關系,于是指了指自己道:“奴叫溫慈墨。我能稱呼您小大夫嗎?”
啞巴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飯菜,又指了指藥,開始比劃。
這應該是讓自己吃完飯再喝藥的意思。
溫慈墨乖覺的點了點頭。
他聰明,又肯學,再加上啞巴還是個話痨。所以一頓飯下來,啞巴那套手語就已經讓溫慈墨學了個七七八八了。
啞巴平日裡都跟藥草醫書打交道,下人又看不懂他的手語,可憐他一個話痨,這麼些天都快被憋死了。
這導緻啞巴現在看見溫慈墨,話匣子直接打開,管他什麼能說的不能說的,一股腦的全都倒出去了。
溫慈墨對他的稱呼,也從“小大夫”直接變成了毫不客氣的“啞巴”。
兩人從形同陌路到勾肩搭背,居然隻用了一頓飯的時間。
然後溫慈墨就發現了一件很讓他費解的事情。
啞巴稱呼莊引鶴,用的是兩個相同的手勢,是個疊詞,溫慈墨覺得應該是“哥哥”。
這個詞放到大部分的句段裡都是适用的,但是有的時候,如果把這個疊詞的指代物替換成莊引鶴,又根本對不上。
比如啞巴已經說到不止一次了:
“哥哥帶着我下河摸魚。”
“哥哥背着我上山采藥。”
凡此種種上天入地的行徑,着實太為難燕文公那個殘廢了。
所以當啞巴再次比劃着“哥哥教我爬樹”的時候,溫慈墨瞅準機會直接就問了:“這個哥哥是誰?”
啞巴呆了一下,很是震驚,随後直接比劃道:“是你的哥哥。”
“我哥?”溫慈墨本人比啞巴還震驚。
他确實有個血緣上的哥哥。
但是因為兩人的年紀實在是差太多,所以在掖庭的時候,并沒有被分到一起住。因此,溫慈墨甚至都沒見過他哥幾次,以至于連那人的樣貌和姓名,他都不太能記起來。溫慈墨倒是沒想到,他哥居然在燕文公府呆了這麼長時間。
“那他現在在哪?”
一提到這個話題,剛才還神采奕奕的啞巴頓時蔫吧了。他飯也不吃了,就用指甲扣着桌角的金漆,一直過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比劃:“死了,我沒能救下他……死之前,他求哥哥把你從掖庭帶出來。”
這次的哥哥是莊引鶴。
溫慈墨看完這句話後,心念電轉間明白了,為什麼剛到國公府的那日,莊引鶴讓他上香,又為什麼,啞巴對他一直照顧有加。
說到底,都是看在故人的情面上罷了。
但這也讓溫慈墨隐隐有了些别的猜測。
坊間隻知道燕文公折磨死了很多奴隸,且個個都撐不到半年。但是聽啞巴這個意思,他哥不僅活了很多年,而且活的還挺舒坦的,又是爬樹又是摸魚的,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被折磨得下不了床。
那麼前前後後這麼多的奴隸,究竟是真的死了,還是說被有心之人,‘藏’起來了呢?
溫慈墨還想再問,但是啞巴卻不願意說了。
他把藥碗往溫慈墨面前一推,比劃道:“關于别的,哥哥不讓我說。你把藥喝了吧,我一會還要去園子裡給我的草藥澆水。”
溫慈墨看後,沒猶豫,直接把藥端起來幹了。
能知道這些信息,已經夠他把一些陳年往事拼個八九不離十了,剩下的沒必要再深究。
他把蜜餞也塞嘴裡吃了,還不忘誇一下啞巴:“謝謝,蜜餞很甜,藥都不苦了。”
啞巴卻沒有多開心。
溫慈墨知道,對于沒能救下自己哥哥的那件事,這孩子一直耿耿于懷。
于是也沒有多說,把碗筷收拾好,就要送啞巴走。
可這時,一個家丁打扮的男人闖了進來,他直奔着啞巴就去了:“接主子命令,需要大人跟我走一趟。”
說完,就要去拉啞巴。
啞巴今年到底才十三四歲,被這個陣仗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往溫慈墨身後躲。
溫慈墨趕緊把手裡的食盒放下:“大人,他膽子小,我能跟着一起去嗎?”
那家丁連一個眼神都欠奉,直接略過他,招呼着啞巴就要走。
“我能看懂啞巴的手語,”溫慈墨拽住了那個家丁,“我能幫啞巴翻譯。”
那家丁這才瞥了他一眼,随後問:“會騎馬嗎?”
溫慈墨波瀾不驚的點頭:“我會。”
他會個屁,溫慈墨的前半生,根本連馬毛都沒摸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