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燒的七葷八素的莊引鶴全都不知道。
次日早上,貨真價實病了一場的燕文公,起的比雞都早,不等林遠來叫,就身殘志堅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拖着酸軟的身子宣布道,他今日要去上朝。
林遠第一個不同意,要不是身子骨不允許,這位估計已經被氣得蹦到房梁上了。林叔上了年紀後精神短了不少,所以昨夜溫慈墨做主,沒通知他莊引鶴病了,以至于林遠今早上看見個病歪歪的莊引鶴,鼻子都氣歪了。見人不知道憐惜自己的身子,還鬧着要去上朝,了解燕文公身體情況的林遠自然不可能放人出去。
啞巴也抽空過來看了一眼,見莊引鶴已經退燒了,于是大手一揮,表示燕文公現在隻要不是打算效仿他爹提刀上戰場砍蠻人,那就都問題不大,随後又出門伺候他的藥園子去了。
屋裡還沒表态的就隻剩下溫慈墨了,林遠期冀地看着他,溫慈墨咳了一聲,問:“林叔,先生的朝服放哪了?”
孤軍奮戰的林叔還是不願意放棄,試圖再争取一下,可溫慈墨卻說:“前一段先生一直謀劃的事情,想來今日早朝便都會有個結果了。我們前前後後費了那麼多功夫,就差臨門一腳了林叔。”
林遠聽罷,歎了一口氣,饒是他再不願意,也得承認溫慈墨說得對:“朝服在最東邊那個櫃子裡。”
莊引鶴身上不爽利,嗓子也啞了,便一直沒搭腔,隻是噙着笑聽着溫慈墨為他辯解,心裡舒坦得很。
溫慈墨取了朝服過來幫莊引鶴穿上,跪下正整理腰帶的時候,被燕文公鉗着下颌把臉擡了起來,那人皺着眉看他:“臉上是怎麼回事?”
時間畢竟久了,已經看不出傷口是怎麼來的了,隻能瞧見臉上一片紅腫。溫慈墨挨打挨多了,自然深谙此道,便把受傷的右臉順勢放到溫慈墨的掌心蹭了蹭,随後避實就虛地陳述了一個事實:“昨天跟着祁大哥學東西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這傷是在祁順那折騰出來的。莊引鶴知道習武難免受傷,也不好說什麼,隻皺着眉讓他去跟啞巴讨點藥來,溫慈墨低聲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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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文公早上起床的時候,确實是帶着滿腔赤誠,自願自主的想來參加這次朝會的。可滿朝文武七嘴八舌的吵作一團,把莊引鶴本就暈乎的腦仁攪和的更疼了,以至于親手下了這盤大棋的燕文公有一瞬間甚至大逆不道的覺得,要不然幹脆讓犬戎打進來算了,直接把京城揚了,也省的這群人在這吵來吵去。
莊引鶴靠在輪椅上,被煩得不行,煙槍也不在身邊,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阖眼由着他們唇槍舌戰。
“邊關如今烽煙四起,外敵也虎視眈眈。可大周承平日久,以至于一出事端,四境之内人心不穩。任由其發展下去,恐生事端!朝廷既然每年都從諸侯國收取歲供,理應為諸侯國提供庇護。依臣的愚見,眼下擴軍是唯一的出路。”
莊引鶴阖眼聽着,略點了點頭,杜大人是保皇黨的老臣了,為了加強皇帝手裡名存實亡的軍權,他也确實是盡心盡力。
“杜大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得好生輕巧!七年前的那一仗把大周打的直到今日都還沒緩過來,别說擴軍了,就是眼下的這點常備軍,都面臨着無将可用的局面。若是還要擴軍,恕臣愚鈍,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能領兵打仗。還讓年逾花甲的梅老将軍去嗎?他老人家去年冬天從馬上跌下來,右腳到現在都還跛着,難不成還讓他去上陣殺敵?依我看,讓諸侯國各自擴軍備戰才是正解。”
莊引鶴聽到這險些沒直接笑出聲來,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以大周如今積貧積弱的局面,讓諸侯國擁兵自重無異于找死。可這些人為了狗屁黨争,什麼是非對錯一概都不論了,隻要是敵對陣營給出的建議,就一律駁斥,為此甚至不惜往大周的命脈上捅刀子。如此種種,像是生怕大周還能多活幾年似的。
保皇黨一派又換了個人出來打擂台:“荒謬!眼下這個時局還讓諸侯國擴軍才是放虎歸山!兵權必須得牢牢握在朝廷手裡才行,擴軍就是當前的最優解!”
世家這邊也換了一個說法:“好大的口氣,擴軍不要銀子嗎?你來捐嗎?就算是朝廷拿的出這筆錢,擴軍是這幾日就能擴出來的嗎!?邊關的賊子能等你到那個時候嗎?”
“銀子沒了你去問戶部要,退一萬步講,等真到了毀家纾難的時候,老朽别說銀子了,命都搭得進去!你大可不必在這裡含沙射影!邊關的諸侯國也不都是酒囊飯袋,怎麼聽劉大人的意思,他們一時二刻就要投降啊?莫不是劉大人與外敵勾結,拿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情報?”
“你少在這血口噴人!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拟個章程,捐錢就從齊大人開始!”
蕭硯舟坐在龍椅上,聽着下面吵吵,又看見眯着眼假寐的莊引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都給朕閉嘴!”
剛剛鬧如菜市口的朝堂這才安生了片刻,乾元帝的耳邊卻仍舊嗡嗡作響。他揉着額角,視線在下面尋索了半刻,最終定在了莊引鶴身上。
“燕文公,朕十年八輩子都沒見過你了,怎麼你來上朝就是為了睡覺嗎?”年輕的帝王透過冕旒望着莊引鶴,聲音裡帶了點與生俱來的威儀,“你的大燕可就在邊關。說說吧,打算怎麼辦?”
燕文公宿醉後的嗓音有點沙啞,但卻字字清晰:“回皇上,既然無将可用,要不然幹脆讓我去西夷吧,我不上戰場,就搬出我爹的名頭,看看能不能吓死對面的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