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谪跟着蘇蘊娆,一路無話。
隆冬,落梅峰的白梅正值花開,天地間似乎都凝聚着香雪,聞之心曠神怡。
至主殿,侍女迎上來,蘇蘊娆方才轉身脫下兜帽,她打量身後少年。
這麼瞧着,江谪身材雖有些消瘦,但四肢修長。碎發自然散開兩邊,氣質内斂,五官清秀柔和。這張臉若是說幾句軟話,的确讓人心生好感。
隻可惜她知道他的真面目,心中便隻剩嫌惡。
落梅峰沒什麼人住,蘇蘊娆簡單吩咐下去,很快騰出一間房。
蘇蘊娆親自帶着江谪過去,擺出溫柔關懷的模樣:“以後你就在落梅峰住下吧,你既是知行的徒兒,自然也是我的,我絕不會虧待了你。”
江谪像是無動于衷,蘇蘊娆微微一怔,依舊笑着領他走。
此屋位置上佳,旁邊是一方池塘,可見清水中魚兒交行,邊沿伫立一塊碩大山石,分外幽靜。侍女已經一波接一波,陸續往屋裡搬日常生活用具。
江谪隻是搖搖頭,語氣疏離而平靜:“師娘,不用這麼麻煩。”
蘇蘊娆笑容僵在臉上,聽他所說,心頭亦慢慢涼下,總覺得江谪在防着自己,難道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
她朝他望去,見一雙墨眸正望着自己,不由得心頭閃過被當場捉住的心虛。
蘇蘊娆又收回目光,但轉念一想,二人從未交集,他沒理由對她懷敵意。想必是他将自己和沈知行看做一丘之貉,她忽然救下他,反遭他的懷疑。
江谪應該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蘇蘊娆又放下心。
她耐着性子,和顔悅色解釋道:“安吟平日裡照顧我頗多,常和我提起你。我知你多受門内其他弟子排擠,又是個倔強性子,不如住我這裡自在,這才在議事殿上出言。”
她一邊思索,此番隻是斷他機緣,安吟仍心系于他,暫時沒法奪他性命。後續劇情她又不知作何變化,當務之急,必須讓這小子信任自己,才方便控制局面。
江谪沉默半晌,微不可查歎一口氣:“師娘對我這樣好,恐引起其他同門不滿。”
江谪遭受内門排擠已久,平日裡月供半塊碎銀也無,更别說靈石仙草。其他弟子更是嫉妒其平白入掌門座下,春寒料峭,内務司隻分他一條薄毯對付。
想到這裡,蘇蘊娆又低聲吩咐,命侍女将她房中不用的幾條被褥取來。
蘇蘊娆柔聲:“不必擔心,我畢竟是宗主夫人,旁人不敢怠慢。”
侍女将被褥拿來後,蘇蘊娆笑着,順勢将被褥交到他手上。這幾床都是頂好的蠶絲被,白鍛繡花,栩栩如生,看着就是出自上等繡娘之手。
江谪眉一動,似是有些吃驚:“您不用對我這麼好。”
蘇蘊娆一副認真的表情:“既然答應了要照顧你,當然不會作假。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放心在落梅峰住下,先養好傷。”
江谪身上血污沾染了緞面,他又将被褥放下:“師娘,這些錦被都是細錦白鍛,該被我染髒了。”
“這些東西自有侍女浣洗,不要胡思亂想,等你傷好之後再說。”蘇蘊娆溫聲。
隻要他在落梅峰住下,就等于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從此有她在,江谪便休想接近吟兒。
侍女已将床褥鋪設完畢,蘇蘊娆又命侍女替他折了幾枝白梅插在瓷瓶裡。江谪仍是站在屋内,眉峰微蹙,沒有坐下的意思。
蘇蘊娆心想他是在适應新環境,告退道:“你先歇息,我去準備些治愈你傷口的草藥來。”
推門離開,她便朝藥房走去,院中安吟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安吟一路小跑着,神采飛揚道:“師娘,方才大殿上多虧了你。”
她一臉喜色,棠梨色的衣裙輕擺,裙帶都在舞動,粉白面容軟糯,烏黑的眸子透着天真。
蘇蘊娆忙扶住她:“慢點跑。”
安吟親昵的環住蘇蘊娆手臂,感激的看着她道:“多謝師娘替師兄說話,否則他這次就兇多吉少了。況且今日之事,其實緣由在我,倘若師兄真的受罰,我絕不會原諒自己......”
見到安吟,蘇蘊娆心中一暖,目光也越發溫柔。隻是後半句話,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沒多想,江谪一個虛僞之輩,想必又騙了安吟。
她執起安吟的手,緩步帶着她落座院中石桌。
蘇蘊娆柔聲:“吟兒,你要跟着師尊好好修煉,其他的事情有師娘呢,江谪是你的師兄,我自然不會白白看他喪命。”
說着,蘇蘊娆輕輕将安吟的碎發别去耳後。
安吟眼眶發紅,竟然有些感動:“師娘,你待我真好。我從師尊那裡讨了些草藥來,正準備去探望師兄。”
蘇蘊娆一時語塞,微不可查的皺眉。她當然不能放安吟去接觸江谪,可安吟眼中的期望又不似作假。
蘇蘊娆略帶歉意道:“他......已經睡下了,這些草藥你先放在這裡,師娘替你拿過去吧。”
安吟聞言竟然露出無比失望的神情。蘇蘊娆看着心中一刺,不由得再次憂慮起來。
彼此沉默片刻,安吟又乖巧的點點頭。
“好。”她總是聽話的讓人憐惜,“師娘,師兄的事情,我會找機會和師尊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