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靈正站在門外聽着宮裡人講話,突然聽到屋内兒子的小奶音,忙帶着站在身側的乳母春進入了房間,一眼就看到自己兒子能扶着欄杆站立了。
她心中一喜,面上剛露出笑容,想起來昨夜王城内鬧得沸沸揚揚的巫蠱風波,笑容就又很快散去了。
剛睡醒就能看到自己母親,扒着木欄杆的秦影也很高興,可是他急着去解決五谷輪回的事情,幾乎是春乳母剛剛走到小床邊,他就咿咿呀呀地抓着春乳母的袖子急切地想要往床外去。
春乳母也壓下心中對小主子的憂慮,先抱着小奶娃往淨房去了。
約莫一刻多鐘的時間後,等秦影在淨房内裡裡外外被收拾好,換上一身涼快的絲綢小衣裳重新被春乳母抱出來時,竟然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甲胄的高大男子正在背對着他與母親講話。
他微微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男子是來幹什麼的,下一瞬,男子轉過身子,看到他的正臉,秦影不禁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這人竟然是昨日在大父宮内有一面之緣的蒙毅!更讓他錯愕的是,蒙毅昨晚究竟是幹什麼了?眼圈下的濃重青黑色都能和滾滾媲美了!
看到皇長孫過來了,一宿沒睡的蒙毅并沒有因為對方年紀小而輕視,恭敬地對着待在乳母懷中雙眼好奇看着他的小奶娃俯身拜道:
“蒙毅拜見纓公子,陛下急召宣您前去章台宮内面聖!”
一句話中隻聽懂自己名字和“急召”兩字的秦影不禁眨了眨眼睛,王靈幾步走過去,從春的懷中接過自己兒子,對着蒙毅歎氣道:
“蒙内史,還請你稍等片刻,等纓喝些羊乳後,我會陪着他一起去面聖的。”
蒙毅俯身道:“諾。”
秦影被面前這景象都給搞懵了,他昨日不是剛去過宮裡了,怎麼今日一大清早又入宮呢?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在場的大人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呢?
蒙毅抱劍站在屏風處,看着半歲大的皇長孫坐在軟塌上乖乖地低頭喝羊乳,眼底深處就控制不住地浮現一抹凝重。
昨晚的暴雨之夜,風大,雨大,宮中可謂是鬧翻了天。
不僅各宮的宮人們被嚴加審查,偌大的後花園的假山都被黑冰台的黑衣衛們給一一搜尋了,就差掘地三尺,看看究竟有沒有膽大包天的六國賊人偷偷在泥土中掩埋巫蠱物品了。
沒有一個人知道陛下究竟是夢魇到了什麼,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皇帝陛下做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噩夢!
蒙毅正在斂眉深思時,突然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晃動的小手,回過神的他就看到被抱在長夫人懷中的皇長孫正滿眼亮晶晶地朝他咧嘴笑。
明白小奶娃是用完羊乳了,他遂微微俯身道:
“既然纓公子已經準備好了,還請您與長夫人一起随卑職前去宮中吧。”
“蒙内史,我良人現在……”
王靈抱着頑皮的兒子,神情憂慮地看着蒙毅。
蒙毅視線下垂,低聲道:
“長夫人放心,長公子無礙,他現在也在章台宮内,您與纓公子去了就能看見了。”
王靈點了點頭,隻有玄鳥才知道,當她清晨聽聞昨夜宮中疑似出了巫蠱之事,而且陛下還深更半夜将長公子從王陵召回時的消息後,簡直是被吓得頭暈目眩,生怕良人這是被人陷害了。
老天啊!那可是巫蠱啊!若是沾上了,别說是陛下長子,縱使是陛下的親生母親都不行!
秦影則仰着小腦袋滿頭問号,這些大人們究竟是在打什麼奇奇怪怪的啞迷?他倒黴催的親爹不還在面壁思過嗎?怎麼就進宮了呢?
滿心困惑的秦影被乳母抱着,跟着母親一起上了宮廷的馬車,在蒙毅的騎馬護送下,快速朝着秦王宮的方向趕去。
章台宮内。
頭戴通天冠、身穿黑袍的始皇帝正閉眼跪坐在漆案旁,渾身散發着極其壓抑的低氣壓。
長公子扶蘇與十八公子胡亥已經在地闆上跪了半夜了。
扶蘇還好,畢竟是成年人,雖然跪的雙腿都麻木了,但還是能夠頭腦清晰的思考現在的處境。
而胡亥就慘了,他在深更半夜内,被趙高用好話哄來章台宮前還以為父皇是因為夢見他了,想要和他同床而寝呢,哪曾想竟然一見到他父皇就被要求在地闆上跪下。
從未遭受過這般嚴肅對待的胡亥立刻就委屈的嚎哭了起來,可是父皇卻根本不看他,等到自己的大兄也匆匆忙忙趕到章台宮内,一看見父皇也立刻被要求下跪,兄弟倆并排跪在一起,膝蓋下别說蒲團了,連張坐席都沒有,胡亥瞬間不敢哭了。
他明白這顯然是出大事了!
小孩子也有小獸般的直覺,胡亥雖然明白父皇待他與旁的兄弟姐妹們不太一樣,但是他也明白他根本不可能與已經成年的大兄比的。
不說出身與年齡,單說名字就能看出來長兄與他們兄弟間的差距了。
長兄的名字是父皇從《詩經》中選的,寓意着希望長兄能如山上的扶蘇樹一樣迎着陽光、長得郁郁蔥蔥、生機茂盛,而他其餘兄弟們的名字都沒什麼太好的寓意,到他胡亥那就更敷衍了,“胡姬在盛夏晚上亥時生了一個孩子”,就叫“胡亥”了。
胡亥雖然脾氣急躁,但畢竟也是宮廷中的孩子。
見到事情不妙後,他就開始仔細回想自己近段時間所做的事情,除了調皮搗蛋,不聽博士講課,在清竹宮内逗貓追狗、揪花薅草、還打碎了幾個水晶盞外,沒闖什麼禍啊!
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更多是真的跪得很累了的胡亥,不由伸出兩隻小手用手背擦着眼睛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