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旁的扶蘇見狀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幼弟的後背,溫聲低語道:
“亥弟,你若是跪累了就靠在大兄身上,父皇不會生氣的。”
胡亥聞言不禁心動了,他小心翼翼地往禦階之上看了一眼,發現父皇正閉着眼睛,遂挪了挪小屁股挪到兄長身旁,腦袋抵着大兄的胳膊,困倦的張嘴打起了哈欠。
作于上首的嬴政睜開鳳目,瞥見下方兄弟倆的小動作,眼底深處的情緒變得複雜極了。
扶蘇雖然平日裡很會犟着脖子、變着法子惹他生氣,但确實是一個極其友愛弟弟妹妹的好兄長,他那三個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弟弟們,不是自己想不開要舉旗造反就是生父不自量力地造反、出身還不光彩,全都被他下令一一打殺了,唯一的妹妹(嬴葵)與他感情也淡淡,是以,他着實理解不了長子這種對弟弟妹妹們發自肺腑的悲憫、仁愛之心的。
若是真依照昨夜夢中長孫所說的話,豈不是再有十一年的時間他就要駕崩了?十一年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才會讓扶蘇拔劍自刎?縱使扶蘇沒有繼位,他還有旁的兒子呢,高、将闾雖然比不上扶蘇的才華,但也遠勝于不愛讀書的胡亥,無論怎麼輪都輪不到他的幼子接班啊!
要知道胡亥今年才四歲,十一年後他僅僅隻有十五歲!連及冠都得再過五年呢!又沒有大婚生子!胡亥究竟是如何“篡位”才拿到了皇位!
前朝又有誰在幫他?!
一個注定是傀儡的國君究竟是誰将他扶上皇位?!把耗費了幾百年光陰才一點點建立起來的大秦帝國用短短三年的時間就給敗光了?!
是野心不死的六國餘孽在他駕崩後又複辟了嗎?!
一個個念頭在嬴政的腦海中盤旋,理智告訴他,昨夜興許真的隻是一場噩夢罷了,可是情感卻告訴他,他仿佛真的在夢中聞到那些腌制過的鹹魚的臭哄哄味道了。
胡亥本想挪動一下姿勢,趴在大兄的大腿上睡一會兒,卻做賊心虛的又往上看了一眼,恰好與父皇暗沉沉的幽深眸子四目相對,吓得胡亥一激靈,立刻撅着小屁股乖乖重新在木地闆上趴好。
扶蘇也注意到了父皇可怕的神情,他着實是想不明白,這一夜父皇究竟是在做什麼。
殿外匆匆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沒一會兒,一群沾染着水汽的玄學人士就沖了進來。
領頭的老太史站在兄弟倆面前顫顫巍巍地朝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老臣帶着人将宮廷藏書的地方翻遍了,的确是沒有找到一本名叫《史記》的書。”
站在老太史身旁的巫祝也緊跟着拜道:
“陛下,微臣也沒有在宮中發現任何與巫蠱相關的物品。”
扶蘇見狀忍不住拱手道:
“父皇,看來您昨晚隻是湊巧夢魇了,宮中并無賊人行詛咒您的事情。”
嬴政冷冷的看了長子一眼,他這個大兒子什麼都不懂!
他抿了一下薄唇,轉而看向領頭的一個方士淡聲詢問道:
“韓終,朕讓你們煉的丹藥最近有進展了嗎?”
須發斑白的老方士聽到帝王詢問,忙恭敬地俯身拜道:
“回陛下的話,還請陛下放心,煉丹之事一切順利,目前為止,所有的藥材都已經被微臣投入丹爐中了,隻需要再潛心煉上七七四十九天,待到所有的藥之精華全部融彙到一起,于月色之下虔誠禱告,就能結丹了!”
嬴政聞言眼中暗藏的洶湧風暴也驟然停熄了,他堅信隻要長生丹藥能夠煉成,隻要他還活着,大秦就不可能出事!任何魑魅魍魉都别想着危害他的龐大帝國!
趴在地闆上,支棱着雙耳認真傾聽的胡亥眼中不由劃過一抹濃濃的羨慕之色,父皇竟然在讓方士為他煉制仙丹,也不知道仙丹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是何種美妙的滋味,他要是也能嘗一嘗就好了。
胡亥饞的想要流哈喇子,而扶蘇卻擰起長眉,滿眼不贊成地對着上首的父皇拱手拜道:
“父皇,子不語怪力亂神!人命終有時,您怎麼能夠随意聽信方士之言,煉制什麼丹藥呢?!這簡直就是滔天大謬!”
老方士聞言立刻對着長公子俯身,語氣頗為憤慨:
“長公子慎言!您要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雖然看不到,但卻真的存在,老夫乃有二十年的煉丹經驗,是從正經師父手中學到的煉丹之法,與那些濫竽充數的混子可全然不同!”
扶蘇蹙了蹙眉,正想再說些什麼進行反駁,卻看到蒙毅突然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對着自己上首的父皇俯身拜道:
“陛下,長夫人已經帶着皇長孫來宮中了,此刻母子倆正在殿外等候。”
始皇聞言不自覺的擡手摩挲起了腰間的墨色玉佩,期待地道:“宣!”
“諾!”蒙毅抱拳轉身。
扶蘇卻滿眼詫異地看向自己父皇,父皇怎麼還把他的妻子和兒子宣到宮裡了?
胡亥也困惑的扭頭往外瞧,如今整個皇室内,唯有大兄娶妻生子了,他還沒有見過自己的大侄子呢!
待秦影被母親抱着從殿外走進來了,一看到殿内滿滿當當的景象就驚了一跳,這是做什麼?集體跳大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