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 周三 開陽
坐了一天的車,終于到扶歡鎮了,回鎮裡的第一件事,給陳從心寄了封信,不知道他吃晚飯沒有。陳從心?你好哇!我正在郵局給你寄信呢,嘻嘻~
阿婆燒水讓我洗頭洗澡,隔着浴室的小窗,已經聞見大肉的香味了,還有外公的絮絮叨叨,接風洗塵,總該喝兩杯酒吧。滿桌子的肉菜,明明隻有三個人,阿婆夾肉又夾菜,還嫌我吃的少了,怎麼長這麼瘦,但是好看呢,玫寶從小就乖,怪招人喜歡。吃完飯,跟着外婆去壓馬路乘涼,聽她們擺龍門陣。阿婆用蒲扇給我撲蚊子,跟别人炫耀起她長到這麼大的外孫女。在路燈下面,我發現阿婆矮了好多,老了好多,還長出了白頭發,可她還是愛我的外婆,我也愛她,還有外公,我認識他們,才十九年,還不夠。我希望外公外婆,永遠平安健康,我願意拿我的壽命去換,我換過的。
扶歡鎮能看到星星呢,阿慰你睡了嗎?小玫瑰有點想你。
晚安,祝你好夢。
7月2日 周四 瀑布雨
冒雨去剪了鄰居家的栀子花和繡球花,被雨打落了怪可惜的,我要把花剪下來,壓進書裡,壓幹成花片,然後給陳從心寫長信,寫一封,噴點香水,放一張花片。讓他愛上我的信,珍重寫信的人。
[夾帶:泛白的花片]
阿婆今天中午煮的滑肉,肉是昨天稱的新鮮肉,切成肉片,裝在大碗裡,然後加醬油、鹽、雞精、花椒面調味,加蒜末、蛋清,加自家腌的碎辣子,攪合均勻,放紅薯粉,再攪拌均勻,這樣滑肉才嫩,不會煮老。滑肉是和黃瓜一起煮的,有黃瓜的清甜,還炒了四季豆,給外公炸了下酒的小魚幹,還專門為我炒了碗蘿蔔絲鹹菜(用肥肉絲炸的豬油炒的),讓我早上拌面,拌飯吃,可香哩!
還有隻瘸腿的貓貓,從門縫裡擠進來,一瘸一拐,阿婆給它的小破碗裡,舀了兩坨滑肉,外公把不吃的魚腦袋,也丢給它了。它很怕人,我靠近的時候,還對我呲牙,哈我,不讓我摸它,防備心太重了,可是我好想摸摸它。它左邊的爪子被夾斷了,秃了,所以才怕人吧,膽子還小,可憐又可愛。希望它以後健康,阿公阿婆會養它的,我會摸摸它。
陳從心啊阿慰,你會喜歡這樣的小貓嗎?你會想要摸摸它,抱抱它,給它小魚幹嗎?你會想要養它嗎?還是你會讨厭它,它那麼醜,還是瘸的,還會對你呲牙,膽子好小,是會挨欺負的貓貓。我很可憐它呢,我也是。比它強一點。
好夢,陳從心。
7月3日 周五 停雲
昨天的暴雨把外公酒廠外面的圍牆淋塌了一截,泥巴堵在排水溝裡,髒水漫上來,滂臭!
外公說要喊人來修,現在喊人來搞點莫裡,啥子都要錢,不像往年子,你幫我了,我屋頭煮飯喊你吃,下回你屋頭有事,我再幫回去。還要喊人拉石子、水泥、石條子,很忙嘞,先放兩天,等天晴好了再說,不然白幹。無聊的絮叨。
收到了陳從心的回信,滿滿當當三頁紙,從我走的那天開始寫,寫終于等到我給他寄信,一開始多高興,看到隻有一行字,又有點失望,不過馬上又很高興了,因為他終于可以給我寄信,向我打招呼,跟我碎碎念。他最後寫:對你時,我是陳從心,是陳慰,更是陳慫。落款是可愛的:小刺猬。真是可愛!樂得我在涼席上打滾,吻了又吻。阿婆還以為我發羊癫瘋了呢!
他如果願意對我寫一萬句情話,那我願意吻他一萬零一次,再給他一個大大的,熱情到足以勒死他的擁抱!我一定是瘋了!我想把我對生命的所有熱情都給他,雖然不多。瘋了瘋了!
7月5日 周天 開陽
今天在幫外公搬石子,早上吃的黃花面,外公說細面酣溶了,吃了一半就不吃了,還說下次再吃細面,煮你們的就可以了,不用管我,我的自己煮。
好好好,您意見多,最好是哦。
我要給陳從心寫一封信,把這件事情寫進去。
小乖刺猬:
你好!我是煤堆!
這裡的日子美妙而相契,我心無旁骛地勞動了一天,出了一身的酸汗,吃完飯剛沖完澡,這會兒正坐在書桌前面,大開着窗戶,吹風,和給你寫信。早上我外公說細面煮融了,沒有寬面經煮,酣成一坨,他就不吃了,還跟外婆說明天再煮細面就别煮他的,他自己煮寬面吃,真是一點都将就不得。哦~想起來我阿婆說我吃菜光吃葉子這點,倒跟外公很像,專挑好的。長大了覺得适當的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畢竟辛苦煮飯的人不是我,是阿婆,當然是煮什麼吃什麼,除了那些我絕對不吃的,其他的我都吃。你呢?你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我幫外公嚯水泥和石子,外公說我幫倒忙,淨添亂,他喊的兩個小工不添亂咧,我親眼看到倒下去的水泥裡面有刮水泥的小鏟鏟,還是我幫忙拿出來的。總之,我勞動了一天,外公沒有付給我工錢,他說我是舊式的小長工,讓阿婆弄好吃的補償我,就算是工資了(賴皮!阿婆弄飯也是阿婆辛苦)。我外公會用竹條啊、草啊什麼的,編小動物,所以我死皮賴臉地要他編了個螞蚱和蝴蝶給我抵工錢。阿婆拿出她紅布包的零錢,問我缺不缺零花,我沒要,不缺。瞧,小螞蚱現在就在我桌子上,可惜你不能看到,不然我也送你一隻。你這兩天過的好嗎?考試怎麼樣?難不難?我猜你光在背書,所以我沒事也不打擾你,我很知分寸的。
沒有很想你,我前面也說了,這裡的日子美妙而相契,還認識了新朋友,一隻瘸腿狸花貓和隔壁祖祖家一隻特别俊俏的土狗,它特别活潑,總是跟着出來壓馬路,然後自己撒歡,往草叢裡蹿,總是喜歡咬些什麼出來,我老是很擔心,擔心它有一天咬出來一坨賴客包(就是癞蛤蟆),然後丢到我面前獻寶,那樣我會吓死的,再也不喜歡它了。太自由了,待在這裡,還很舒服,很涼快,很避暑,什麼都很慢。我們還有田,田裡種了應季的蔬菜,有四季豆、茄子、黃瓜、青椒、豇豆、甜苞谷,還有西瓜,最近李子出來了,有李子吃,還有毛桃子。都快樂不思蜀啦!不過我沒有忘記你,越是慢,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又不是地道的農民,就越是有時間想起你。木心說: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在遇見你之前,我其實是《少年朝食》:念予畢生流離紅塵,就找不到一個似粥溫柔的人。後來我不僅找到了南瓜小米粥,還找到了一輪小太陽,會害羞的小刺猬,都是你。慢慢喜歡你~慢慢的親密~慢慢聊自己……大概就在那個下午,你趴在旁邊睡覺,我聽見莫文蔚的《慢慢喜歡你》,心動,像成片的綠野在心底鼓芽,生長,翻湧成草浪。那時候真想跟你在一起啊,可是不敢,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我們真的在一起了,成為一對戀人,像做夢一樣。我不會比喜歡你,再更喜歡别人了,甚至我喜歡你超過喜歡我自己,我自己是沒有什麼可愛的,但你不一樣,你或許是我這輩子僅有一次的愛。很幸運,我遇到了,關于靈魂會蘇醒。
不過,像你寫的,我希望我們之間有愛情,但沒有桎梏。我希望雙方是自由的,是能夠相互成長的,至少另一方不要停止你的進步。或許有人會說,談戀愛也需要責任,但我不想要,我能保證我在戀愛期間的忠誠,但我不想要負責任。愛就在一起,不愛就分開,就是這麼簡單。你也不用對我負責,随時可以離開。我雖然可能會舍不得,但也會祝福你,祝你,不祝我。
好啦,我隻是這麼說而已,不許你就上面的話發表什麼意見,我反正是不聽的。外公烤的酒好香,有糧食的味道(本來也是糧食做的),我偷偷倒了小半杯他們泡的枇杷酒,先試試度數。阿婆喊我壓馬路了,待會兒聊。
外面蟬聲聒噪,還不開始睡覺,我能看見透亮的星星,像撒了漫天的冰糖,天狼星永遠那麼亮,我還能認出北鬥七星,像一柄傾斜的瓢瓜。
阿慰你睡了麼?我睡不着。你給我的感情太深太重太好,我知道是真的,可我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又不能真的把心剖出來給你讓你做成标本,我隻能盡我所能,回報給你我所有的喜歡和好意。
不寫了,再寫又得新起一頁了,我是寫在日記裡面的,明天再騰到信紙上,噴一點香水,塞兩片花,寄給你。為了排版整齊,我先潦草結尾,晚安~祝你吃飽睡好。
小玫瑰
7月5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