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玉清和宋玉郎跟着姜玉衡水芸一路走,來到了一個小院子前,水芸打開院門,一隻小狗汪汪叫着朝水芸跑來,圍着水芸和姜玉衡轉圈。
這一幕落在壺玉清兩人眼裡,隻有姜玉衡是彩色的,院子、小狗、水芸,都是黑白兩色。
姜玉衡察覺到他們的目光,目光沉沉的點了點頭,“兩位進來坐吧。”
姜玉衡轉頭對水芸溫聲道,“娘子,我要和這兩位說說話,不能做飯了,今天你來做飯可以嗎?”
水芸點點頭,揚起一個笑,“當然可以啊,”水芸轉頭望向壺玉清兩人,“兩位想吃什麼?我去買。”
壺玉清本想推說不用麻煩了,姜玉衡卻開口搶在她前面說,“回來的路上聽說胡老漢又網上一批鮮魚,娘子不如去買幾尾鮮魚回來吧。”
水芸應下,一邊往外走,一邊嘴裡念叨着,再去買隻雞回來宰殺待客。
水芸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姜玉衡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水芸的背影走過拐角,消失不見,才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請壺玉清兩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姜玉衡開門見山,“我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是我自己的選擇才有了如今的境況,我不後悔,我不會回去的。”
壺玉清和宋玉郎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姜玉衡以為他們還堅持着要帶自己出去的想法,諷刺的笑了笑,“父母尚在世,我身為他們的兒子,卻不肯回去,為他們頤養天年。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很不孝?”
問出來之後又自顧自的回答,“是!我就是這樣一個不孝的人!”
宋玉郎開口,話語卻不是認同姜玉衡嘴裡的“不孝”,而是關懷,“你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吧,不然不會如此,方便和我們說說嗎?”
宋玉郎這一句話引來其他兩個人的注視,壺玉清是驚奇于宋玉郎的同理心,而姜玉衡是終于遇到有人問他是不是經曆過什麼,才做出如今的選擇。
姜玉衡眼中有淚光閃動,憶起往事,喉間有些哽咽,說起那段鮮活美好後來又枯萎黯淡的過往。
“我娘子,也就是水芸,是我對不起她。”
“她……确實不是人,是我窗外池中的一朵蓮花成精。”
壺玉清垂眼,是了,蓮花有一個别稱,便是水芸。
水芸說姜玉衡救過她,這不是虛構,是真的。
那是姜玉衡十二三歲的時候,和好友一起從城外踏春回來,路過一個農戶家,農戶從池塘裡把一株蓮花連根拔起,随意的丢在路邊,等姜玉衡看到的時候,蓮花粉嫩的花瓣被太陽曬得都有些蔫兒了。
姜玉衡看到了蓮花那一刻,莫名聽到有女子在細聲細氣的說話,“我好渴啊~我要喝水~誰來救救我~”
姜玉衡以為自己幻聽了,問同遊的好友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同窗細細聽了一會兒,對他說,“沒有啊,我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
那道細細的女聲還在姜玉衡耳邊不住的響起,姜玉衡左右看看,最終确定,就是這株蓮花在叫。
鬼使神差的,姜玉衡把蓮花帶回了家,栽在了池塘裡,能不能活便聽天由命。
或許是這株蓮花命不該絕,竟然真的活了過來。
姜玉衡住的屋子靠着池塘,夏日夜晚,姜玉衡打開窗,風行過水面帶來蓮花的清香,蓮花細聲細氣的道謝聲搭在風裡,落到姜玉衡耳朵裡,“謝謝你救了我。”
姜玉衡隻當沒聽到。
他知這世界有修仙者,還有魔族、妖邪、精怪,他所在的雙溪鎮處在仙門的管轄地,仙門一直庇佑着他們,但雙溪鎮已經在仙門管轄範圍的邊緣了,從小到大,他隻偶爾見過幾個修仙者,至于那些魔族妖邪精怪離他更是遙遠,隻在傳說裡聽過,不曾真正見得。
所以對這株貌似成了精的蓮花,姜玉衡心有好奇,潛意識裡又害怕與它過于接近。
蓮花嘻嘻笑着,是一道俏皮的女孩子聲音。
姜玉衡沒理。
蓮花在池塘裡随風搖晃,好奇着窗戶裡的人,有時候,窗戶裡的人會大聲念書,這時候的蓮花就會很欣喜。
因為它能從讀出來的字字句句裡看到前人描繪的精彩世界。
姜玉衡讀《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蓮花聽到這裡,就問姜玉衡,“宛在水中央,你是在說我嗎?我就在水中央。”
姜玉衡頓了頓,沒有回應它,繼續往下讀,隻是這次的他眼神不再堅定的放在書上,而是有意無意的落在蓮花上。
這時候蓮花就會笑他,“嘻嘻嘻,你在偷偷看我呀~不要偷偷看,放下書,正大光明的看。”
姜玉衡立馬把開着的窗戶一關。
隔着窗,女孩子嘻嘻嘻嘻的笑聲還是會傳到耳朵裡。
姜玉衡放下《詩經》,随手撈起一本書繼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