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安定侯被除,林聽明顯感覺到裴行簡這兩日心情發生了變化。
就比如他研磨時不小心将墨汁灑了,若是以往,裴行簡必然要提醒他兩句,可今日卻隻輕描一眼,“放下吧,讓宮人來收拾。” 就将此事揭過了。
倒弄得林聽在一旁不好意思起來。
他作為裴行簡的貼身侍衛,最近似乎什麼事都沒做,倒是經常給皇帝找點麻煩。
不過裴行簡似乎對他找的這些麻煩也不太在意。
林聽一邊研着墨一邊想:自己在皇帝心裡到底是怎樣的,還有那日他說的話,什麼叫他也是?
難道裴行簡也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說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總不至于,是說給他聽的吧!
“林大人?” “林大人?”
“林聽!”
林聽倏然回神,思緒收攏,就發現戶部王尚書正盯着他,而禦案後的皇帝也看着他。
“昨日沒睡好?” 裴行簡皺眉,“怎麼今日茶飯不思的?”
林聽将心裡的疑問壓下去,說:“臣這幾日想到大事已除,高興得幾天都睡不好覺。”
裴行簡打量他幾眼,“那你倒是與言丞相很有共同話題。”
言丞相和安定侯是死對頭,如今安定侯被定罪,聽說言丞相高興得幾夜沒合眼,今日上朝時還差點暈過去。
王尚書笑着吹捧:“沒想到林大人雖不在朝堂,卻心系國家大事,乃是我等學習的榜樣。”
林聽被吹捧得臉微微泛紅,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有沒有,王尚書投身于朝堂,盡心竭力處理國家大事,為皇上分憂,您才是我等要學習的榜樣。”
王尚書笑得更開心了:“林大人過獎了。”
眼看這兩人開始互相吹捧,禦案後的皇帝終于忍不住,“行了。”
他指尖點點桌面,發出厚重的響聲,沉聲道:“王知儀,你來這兒到底什麼事?”
王尚書終于想起來正事,恭敬道:
“皇上,會試之期臨近,按規定,該指派此次會試的中正官了。”
中正官,顧名思義,專為科考而設,負責審查、監督有關會試的一切事務。
自大墉開國以來,朝堂每三年舉行一次會試。由戶部負責出題、審卷,安置科考一應物品。
除此之外,當朝皇帝還會再指派最信任的人擔任中正官,負責處理科考期間發生的一切,從科考場地選用、學子科考資格審查,甚至有關科考學子的官司,中正官均能插手。
是以中正官的權利極大,選用的人必須公正不阿,能經受住誘惑。
“上次中正官是章太傅,再上次是言丞相,按規定中正官複用都必須空置兩屆。” 因此這上面二人此次不能再設為中正官。
王尚書說完便靜靜等着。
新皇上任近三年,這是第一屆科考,其意義不言而喻。此前又經曆了學子抗議事件,因此這個中正官的選用就要格外謹慎。
王尚書想到皇帝一貫的作風,又補充道:“此人還需獲得衆學子的認可。”
殿内安靜片刻,裴行簡終于開口:“此次中正官由林卿擔任。”
林聽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嗎?”
他想混吃混喝就這麼難嗎?怎麼非得讓他加班?
王尚書當即朝林聽躬身:“恭喜林大人。” 像是生怕晚了他就要拒絕。
林聽覺得此事不妥,“可是臣沒參加過科考,也不清楚流程啊。”
王尚書當即說:“林大人年輕有為,臣相信隻要稍微學一學就會了。”
林聽對他說的稍微學一學持懷疑态度。這段時日他也算看明白了,能在這朝堂上混的哪個不是人精,最會騙人不眨眼了。
他才不信。“臣資曆尚淺,還是将這個機會讓給更有能力的人吧。”
王尚書笑得像個狐狸:“哎林大人可是謙虛了。”
“行了,”裴行簡淡淡開口,“朕意已決,即刻便下诏。”
…… 咋還強買強賣呢。
想到手裡多了一攤活兒,林聽整個人都不好了,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
在第N次将墨汁濺到禦案上時,身側的帝王終于忍不住了,
“林卿這是在對朕表達不滿?”
林聽低頭,才發現桌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攤墨點,落成一條直線,逐漸往裴行簡的衣擺靠近。
他一驚,丢了墨錠撈起自己袖子就要往桌面擦,落到半途就被一手抓住了。
裴行簡制止林聽自毀衣服的動作,一臉無奈,“林卿是準備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麼!”
林聽打鐵的腦子終于轉過彎來,沒辦法,大學生的腦子,有時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多謝陛下提醒。” 他使力想要将手抽回來,結果抽了半天沒抽動。
他疑惑擡頭,正好與裴行簡對上視線。
年輕的帝王面容冷俊,薄唇緊抿,眼眸落在他臉上。屋外暖光照進來,将帝王攏上一層昏黃的光暈,臉頰更顯硬挺。
林聽心跳漏了一拍,想要抽回來的手慢慢卸了力。
卻聽眼前的人突然說道:“難道林卿就打算這麼混吃混喝一輩子?”
林聽覺得這話說得陰陽怪氣。他想混吃混喝一輩子有錯嗎?
每個人的人生追求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