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周緒延将外套随意搭在臂彎,領口處殘留着的她發絲的茉莉香正絲絲縷縷的鑽進他的鼻息之間。
“外面涼,你去我家裡,讓我奶奶幫你拿件衣服先穿。”
他快速的報了家裡的門牌,晨光穿過梧桐樹葉,在他肩頭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周緒延看她的模樣,嫩白的皮膚上冷風一吹引得她一陣戰栗,終還是把西裝又重新披在了她身上。
早上他穿的新一套西裝,她身上這件到家裡她就會還給奶奶了。
姜霧眠耳尖發紅呆呆的聽着任他擺弄着,直到他上了車,準備發動車子時,她還杵在原地。
車子緩緩駛離,後視鏡中的身影越來越小,他這才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後知後覺的姜霧眠意識到自己都還沒跟人說再見,她又一次不禮貌了,立刻擡起僵硬的手,咧開一個笑容,朝他揮揮手。
周緒延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一顫。
她的口型似乎說的是——
“加油,周律師。”
他嗤笑了一下,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開庭加油的。
後視鏡裡,那個小小的身影已經變成了晨霧中的一個白點,卻莫名想到她還翹起着的發梢。
可愛。
*
周緒延的車駛出小區時,晨霧還未散盡。
車窗開了一條縫,涼風裹挾着露水的氣息鑽進來,卻吹不散車内那股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他下意識地瞄向後視鏡中的後座,空蕩蕩的,隻有座椅上幾乎不可見的一處皺褶,證明昨天晚上确實有人在那裡蜷縮過。
紅燈亮起,他踩下刹車,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
後視鏡裡,小區的大門已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腦海裡不斷回放着她赤腳站在晨光中的模樣,睡裙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頭發翹起一撮,像隻受驚的小動物。
綠燈亮了。
“滴——”後車的喇叭聲将他拉回現實。
周緒延收回思緒,踩下油門。
他今天要代理一起勞動合同糾紛案,證據确鑿,勝券在握。
可不知為何,那些本該占據他全部注意力的案件細節,此刻卻像隔了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車内的茉莉香氣似乎更濃了。
他皺了皺眉,伸手關掉空調,卻意外碰到了儲物格,一枚律師徽章滾落出來,在陽光下閃着微光,正是昨晚他怎麼找也找不見的那枚。
他捏起徽章,指腹摩挲着背面刻着的“ZXY”三個字母。
這枚徽章是當年實習律師轉執業律師時,律協頒發的,律師出庭時必須要身着律師服、佩戴徽章,否則會違反規定,是以他一直很珍惜。
“怎麼會在……”話音戛然而止,他想起姜霧眠遞還外套時躲閃的眼神和泛紅的耳尖。
應該是昨天忘在口袋裡了,周緒延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将徽章放回口袋,鏡片後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
前方,法院的高樓已經隐約可見。
*
姜霧眠沒有去麻煩周奶奶,她已經給周緒延帶來了麻煩,就不想再去打擾老人家。
有了上次的經驗,姜霧眠猜周欲晚應該還沒有睡,西裝口袋裡有零錢,姜霧眠直接用了,準備之後還衣服的時候再補進去。
照例打包了早點,輕車熟路的到了公寓裡。
“天啊!你怎麼穿成這樣?”周欲晚打開門,誇張地瞪大眼睛.
“等等,這件西裝……”她的目光在姜霧眠身上來回掃視,突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不會是我哥的吧?”
姜霧眠的耳尖瞬間紅得滴血,她慌亂地想要解釋:“不是……诶,是……我……”
“好啦好啦。”周欲晚一把将她拉進屋内,順手關上門,“先吃點東西,然後慢慢跟我說。”
她遞給姜霧眠一個熱騰騰的包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哥那個硬石頭,居然會把外套借給别人,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诶,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大清早的,穿着睡裙然後身上批着我哥的西裝,這才是重點啊!你倆~有情況哇~~~~”
姜霧眠小口咬着包子,努力忍住羞恥。
熱氣氤氲中,她想起昨夜車内的溫暖,和周緒延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将昨日的事跟周欲晚講了一遍。
“沒想到我哥看起來冷冰冰的,真遇到情況了還挺暖男的嘛。”
“放心好了,你就安心在我這兒住着吧!”周欲晚一邊吃着包子,一邊拍着胸脯保證,“等你找到新工作再找房子,當然,我也不讓你白住——”
她突然湊近,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你上次趁我睡覺,給我當了回田螺姑娘,你是不知道,我醒來看到幹淨的屋子吓得以為自己睡錯家了呢!”
周欲晚嘿嘿一笑,“以後你就是我媳婦兒,當我的專屬田螺姑娘,照顧我诶嘿。”
姜霧眠被她逗笑了,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地闆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這一刻,她覺得,這個世界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
*
法庭上,周緒延正在為當事人據理力争。
“根據《勞動合同法》第八十二條,用人單位自用工之日起超過一個月不滿一年未與勞動者訂立書面勞動合同的,應當向勞動者每月支付二倍的工資。*”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目光掃過被告席,某餐飲連鎖企業的法務總監正不停地翻動着文件。
這個案子本就沒有懸念,但當他看到被告方傲慢的态度時,不知為何想起了咖啡廳裡那個男人對姜霧眠的威脅。
“……我方當事人工作十一個月零三天,從未收到加班費,且公司未依法繳納社會保險。”周緒延的聲音不自覺地冷了幾分,“請求審判長支持我方全部訴訟請求。”
休庭時,他的助理沈時湊過來,一臉興奮:“周律,我們又赢了!這已經是這月第三起勞動糾紛勝訴了,工會那邊說要給你送錦旗呢!”
周緒延整理文件的手頓了頓:“隻是本職工作。”
“對了。”沈時壓低聲音,“剛剛你在庭審筆錄上簽字的時候,老太太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電話沒打通,給你安排了個相親對象,讓我交代你晚上務必要回去。”
他有個習慣,開庭的時候,手機一律關機,隻有在确定庭審工作全部結束,他才會打開手機,不過他也開通了語音留言和漏話服務功能,若是有電話進來,他開完庭就會給對方回過去。
可奶奶的電話……周緒延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你說我還有庭要開,幫我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