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斯躺在冰冷的水裡,魚尾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一灘一灘的鮮血從後頸流出,發出“噗噗”的聲響。
在生命的盡頭,霍爾斯終于意識到,面前的不是一隻供人玩弄的小野貓。
他有野心,也有利爪。
能夠讓看輕他的人,得到足夠的懲罰。
霍爾斯喘了一大口氣,看向了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少年正在把玩着那把格外适合殺魚的刀,目光認真,唇角還帶着笑。可以看出,他很得意。
事實也是如此,他走到了最後,是這場遊戲的獲勝者。
霍爾斯咳嗽了一聲,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會後悔的。”
他沒聽見雪林說了什麼。
大概是嗤笑了一聲,帶着些許的輕蔑。
也是。
現在躺在地上瀕死的不是雪林而是他,能有什麼後悔的?
想到這裡,霍爾斯竟然也笑了起來,嘴角一扯,牽扯到了後面的傷口,粘稠的鮮血一湧而出。
伴随着鮮血的流淌,能夠清楚地感知到生命的流逝。
霍爾斯并不畏懼死亡。
對于他來說,死亡是另一種開始,他的意識将回歸大海,回到深海的懷抱中。
那裡是永恒的黑暗與寂靜。
如同回到母親肚子裡羊水一般的溫暖。
霍爾斯靜靜地等待着,完全放松了下來,準備擁抱死亡。
可真的等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不知為什麼,又生出了一點不甘心。
……不。
不能就這樣結束。
原本霍爾斯隻是将雪林當做一個逗趣的小玩意兒,對待路過的小野貓一樣,起意了就摸兩把。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對雪林生出了另一種更加偏執的興趣。
他要看着雪林後悔。
看着雪林噙着淚水,痛苦的哭泣。
霍爾斯一想到那個畫面,原本冰冷的身體都重新生出了火熱。
他是沒有機會了。
可另外一個怪物還有。
對于同類的嗅覺讓霍爾斯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阿諾的蹤迹。他的尾巴一動,将藏在陰影中的觸手卷了過來,将破綻暴露在了阿諾的面前。
他無聲地說:
吞噬我。
吃了我。
在得到我的力量後,繼承我的意志。
經過剛才的交鋒,觸手也奄奄一息。
在察覺到同類的氣息後,祂毫不遲疑地撲上來,吞噬着同類的力量壯大着自己。
霍爾斯感覺被卷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在被碾得粉身碎骨之前,再次望向了雪林,嘴唇微微一動,再次說:“你會後悔的。”
雪林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實在是想象不到,一個面臨死亡的怪物怎麼才能讓他後悔。
難道是還沒斷氣?
他腳步輕快地走下了王座,準備看看情況再考慮要不要補上一刀。可剛準備動作,霍爾斯的身體就消失不見了。
一片陰影覆蓋在了霍爾斯剛剛躺着的地方,就像是融化在了黑暗中一樣。
積水流淌,讓人産生了黑暗也在蠕動的錯覺。
雪林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隻是還沒來得及分辨這預感來自何處,四周的景象就開始崩塌。
一切的不正常都消失了。
不管是積水,還是地上躺着的半魚人殘骸,都消失得一幹二淨。城堡又恢複成了幹淨明亮的狀态,精緻華美的水晶吊燈垂在半空中,折射出了璀璨的光芒。
剛才發生,就像是一場夢。
隻有雪林手中握着的刀在告訴他,這都是真的。
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還沒想到該怎麼辦,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響。
“污染程度最深的這裡。”
“快點把門打開,審判官過來了。”
“牧師準備好了嗎?很可能要淨化污染……”
海神神殿的人來了。
雪林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大廳裡隻有一條出去的路,要是從正門離開,肯定要正面撞到神殿的人。
一群人都暈了,就他一個還活着,嫌疑不是最大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兩三步來到了一個昏迷的人身邊,把還沾着的血迹的刀塞到了那個人的手裡,然後找了個地方,選了一個合适的姿勢倒了下去。
躺好了以後,剛閉上眼睛,就看見大廳的大門被暴力破開,一群身穿铠甲的神殿騎士走了進來。
在他們中間,是一個身穿白袍的教士,帶着金絲眼鏡,一臉嚴肅。
還是個熟人。
就是審判故意殺人案的那個審判長。
見到神殿的人來收尾,雪林徹底放下了警惕,可能是真的太累了,本來是想裝暈的,可到了後面,竟然真的湧上來一股睡意。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聽見審判長說:“這是一場惡劣的,性質嚴重的污染事件,還發生在海神的眼皮子底下,必須好好調查……”
“認真一點,不要錯過一點污染……”
恍惚間。
雪林好像看見一團黑霧爬上了審判長的肩膀,一道冰冷、粘稠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