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近午時,梵離從族中事務脫身返回家中,卻發現家中一反常态很是安靜,到點時,侍者布菜,卻未看到本該現身飯廳的小小人兒。
“父親,嬌嬌呢?”
“你從小隻知修煉,卻不知道小鳥兒最是貪玩,誰家孩子沒有貪玩忘了時間不着家吃飯的,放心,等餓了就回來了。”
梵筵正負手身後看着族人各司其職,仰頭深吸一口清氣不由感慨着大戰之後新帝登基這一片順遂祥和也算來之不易,聽聞梵離的問話答地自然而然。
梵離正欲再說什麼,門口便傳來盈盈笑語,他以為是嬌嬌跟着家中長輩一同來了飯廳用餐,便循聲走到門口。
卻見是母親挽着姑姑一路笑語晏晏的走來,他朝着長輩恭敬的行了晚輩禮,又看向衆人身後空落落的走廊眉心微蹙。
梵離的姑姑,正是鳥族五位長老中的那位女長老。
“嬌嬌那小丫頭沒有回來?今天也沒見她去上課的,栩栩那丫頭一個勁兒的跟我告狀呢,生怕我沒發現。”
問話的是梵離的姑姑,梵筵的妹妹梵竺,長輩之中也就是她最為關照愛護雲嬌。
畢竟是羲白忍痛送到鳥族的掌上明珠,她總是難免偏愛一些。
“父親說嬌嬌早晨去玩兒,許是沒有玩夠忘了時辰,我去尋她,父親母親姑姑你們請先用膳不用等我們了。”
梵離掃了一眼餐桌上的吃食,就瞧見有好幾樣是嬌嬌喜歡的。
當初雲嬌對梵離的銘印太強烈,羲白實無他法,才不得已親自将他盼了萬年才孵化的女兒送到鳥族,當時還很是大方的送了許多珍寶,為的不過就是年幼的雲嬌能得鳥族善待。
梵離自然也明白其中的緣由,不曾猶豫轉身就獨自去尋。
雲嬌在鳥族已有幾百年,如今還不滿千歲,看上去和人類十四五的少女差不多。
她平日也不算太上進,除了引以為傲的飛行能力,其餘法術皆是平平。
有結界屏障在,梵離倒并不擔心她能跑出鳥族,也知道她走不太遠,循着她常會去玩耍的地方找了一圈果然就找到了人。
梵離看着在前頭走走跳跳的女孩,總覺得她和平時不太一樣。
他又細看才發現她身上的衣裙髒了一大片,晨起時姑姑為她梳得順滑光亮的發髻也亂糟糟的頂在了頭上,他想上前卻在聽到她問着擺攤大嬸的話時頓住了步子。
豬?梵離确定他沒有聽錯,嬌嬌正一路問着她所能遇見的鳥族。
“這島上有沒有豬?”
而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沒有。
“豬又不會飛,我們鳥要養什麼豬?”
“豬不會飛,但是它們會跑啊,跑的很快的……”
雲嬌對着她遇到的人不厭其煩的比劃她印象中在竹山上跑的飛快的豬,得到的回應卻不盡如人意,不是惋惜就是驚異。
鳥族雖有食素者,亦有食肉者,可但凡能在浮島上居住的都為仙,早已擯棄還在凡體時的飲食習慣,轉而吃清靈鮮果或是對修煉有裨益的丹藥。
豬在此地确實是沒有必要的,更何況鳥族有着自己的審美,豬絕不在他們能養來做靈獸的範圍内。
梵離默默地跟在羲雲嬌的身後,看她一路走一路問,每每聽到沒有時面上有些微的失望,但轉瞬又收拾了心情繼續問下一個。
他就這麼默默的跟在她身後,從鬧市走到了郊外,從叫賣的攤販前走到了開滿花的田野裡,甚至看見她撅着屁股撥開花叢一個角落、一個角落的找。
從午後行至日落西下,梵離仰頭看了看薄日,再度将視線落在前頭不遠處那小小的人兒身上。
看着那斜陽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長,看她越走越慢,看她微微屈膝伸手捶腿,看她蹲在地上對着腳下的泥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梵離知道今日她定是受了委屈,才會尋了一個下午的豬,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找豬,可卻知道倦鳥歸巢,太陽也已經下山,這個時辰她該又累又餓又想家了。
但是蹲在那兒的小人兒用枝條扒拉着土,半晌沒有動,而梵離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不打擾的靜靜守着,直到她終于覺得累了冷了,才丢了手中的樹枝轉身向回家的路。
梵離這時才看到她的小臉都烏黑的髒成了一團,隻有那雙眼睛還是晶亮亮的。
“嬌嬌,我們回家吧?”
夕陽已經隐入山後,天空滿是橙紅,雲嬌知道若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
可她沒有找到豬,她不認得回家的路。
她隻能蹲在地上用枝條畫了幾個小人,直到一滴淚濺落在面前的砂土上,才丢了樹枝擡手擦了一把臉,小姑娘倒吸了一口氣,才似決定了什麼似的站起來轉身想往回走。
熟悉的人影就這樣不期的撞了滿眼,雲嬌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現在她身後的梵離。
落日霞光灑落在他的肩頭,衣袍上的金線映折彩霞,她聽他溫聲問話,問她是不是要回家,霎時覺得心田又柔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