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熱浪将所有人掀飛。混亂中,春蟬和應蛇不知何時擋在了最前方——
春蟬的面向爆炸勉強護住衆人,而應蛇則以殘存的蛇鱗硬抗沖擊,後背被灼燒得血肉模糊。
當爆炸的餘波散去時,神淵族人已傷亡大半,玄猙捂着斷臂狼狽撤退,然後摔下去。
而青梧他們……活下來了。
當青梧從昏迷中醒來時,天已微亮。
她艱難地撐起身子,卻發現……
春蟬和應蛇不見了。
焦土上隻留下兩行血迹,一路延伸至山林深處。
鳴雀的腕傷被簡單包紮過,哭狼的毒素暫時壓制,貪狼的箭傷也已止血。
可那兩個人……卻選擇了離開。
“他們……”貪狼聲音沙啞,手緊緊攥着春蟬留下的一截染血衣角。
青梧望向遠山,晨霧缭繞,仿佛一場夢的餘韻。
她知道,這不是結束。
也許,他們……終會再相逢。
……
青梧離開的那晚,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隻帶了三樣東西——黑骨傘的殘片、墨鳳最後留下的紫金色鳳羽,以及一壺烈酒。
貪狼的鼾聲從隔壁傳來,哭狼和鳴雀在守夜,但她太熟悉他們的習慣了。
她翻出窗戶,踩着屋頂的瓦片,像一隻貓一樣無聲地消失在夜色裡。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心裡有個聲音在催促她:走,走得越遠越好。
或許是墨鳳死前那句“記住我”太過沉重,又或許是春蟬和應蛇的不告而别讓她明白,有些路,注定隻能一個人走。
她一路向北,穿過荒原,翻過丘陵,最終來到了長破山脈——那是他們幾人曾經一起爬過的山,山頂有一棵老槐樹,樹下埋着他們幾人當年埋下的“誓約石”。
那時還有水熊和猙虎,以及……更多的人。
她想再看一眼那塊石頭。
特别想。
長破山脈的夜風很冷,吹得人骨頭生疼。
青梧爬得很慢,手裡的黑骨傘殘片被磨得發亮。
她沒帶火把,隻借着月光往上攀,指尖被岩石割破,血珠滲進石縫裡,像某種隐秘的祭奠。
快到山頂時,她踩到了一塊松動的石頭。
那一瞬間,她甚至沒來得及驚呼,整個人就已經向後仰去。
她摔下去的時候,眼前閃過的不是走馬燈般的回憶,而是墨鳳最後燃燒的身影——紫金色的火焰中,她回頭對她笑,說:“記住我。”
然後,世界陷入黑暗。
她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硬闆床上,身上蓋着粗布被子,屋子裡飄着面湯的香氣。
“醒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湊過來,手裡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你這丫頭,命可真大,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死。”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别急,先吃點東西。”老婦人扶她起來,把面碗塞到她手裡,“我姓尹,你叫我尹婆婆就行。老頭子姓陳,在竈房下面呢。”
而她低頭看着面碗,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突然發現——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尹婆婆問。
她茫然地擡頭,嘴唇顫抖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哎喲,該不會是摔傻了吧?”尹婆婆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算了,既然你是在長破山脈下撿到的,以後就叫你尹吧。”
“眠……”她愣了下才說。
“好好好,叫你尹眠。”
尹眠在面館住了下來。
她的身體恢複得很快,但記憶卻像被鎖進了一個漆黑的匣子裡,怎麼都打不開。
偶爾半夜驚醒,她會摸到枕邊那塊黑骨傘的殘片,卻怎麼也想不起它是從哪兒來的。
陳老頭教她揉面、擀皮、熬湯,尹婆婆教她算賬、招呼客人。
面館雖小,但生意不錯,來往的腳夫、獵戶、行商都喜歡在這兒歇腳。
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也從不提起。
隻有一次,一個路過的獵戶喝醉了酒,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說:“姑娘,你長得真像我見到過的一個人。”
尹眠正在擦桌子,聞言手指一顫,“誰?”
獵戶眯着眼想了半天,最終搖搖頭,“記不清了,隻記得那人……好像背着一口黑棺,和一把黑傘。其實也隻是眼睛像,雖然她眼神挺冷的……”
尹眠當晚做了個夢,夢裡有個紫金色火焰化作的少女站在槐樹下,對她說:“記住我。”
她驚醒時,淚流滿面,半個枕頭幾乎都被淚水浸透。
尹婆婆和陳老頭去世的那年冬天,尹眠已經接手面館三年了。
二老是同一天走的,睡夢中安詳離世,像約好了一樣。
尹眠把他們葬在了長破山脈的山腰,墓碑正對着面館的方向。
葬禮結束後,她一個人爬上了山頂。
那棵老槐樹還在,樹幹上刻着九道劃痕,已經随着歲月變得模糊。
樹下埋着“誓約石”,但她并不知道,所以沒有挖出來看。
她隻是坐在樹下,望着遠處的雲海,突然覺得心裡空了一塊。
黑骨傘的殘片在她掌心發燙,像在提醒她什麼。
可她依舊想不起來。
她隻是知道自己應該不是正常人,沒有正常人會過了這麼多年面容都不怎麼改變的,于是面館隻好一次又一次的搬動。
直到那天——
身背墨金色棺材的女人帶着一身水氣進入她的面館。
情緒有了波動,緣分再次開始。
墨鳳栖青梧,故人何時逢?
原來啊,她以為的一見鐘情,原來是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