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驿站的時候,天上又開始刮起了大風飄起大雪。
把馬牽到屋側栓好,秋靜淞把程婧抱下來。一邊給她戴好皮絨披風上的帽子,秋靜淞一邊問:“身上有碎銀嗎?”
“有的。”程婧低頭,很快從包袱裡拿出來一顆最小的。
秋靜淞拿在手裡墊了墊,估計差不多有二兩。
她把銀子還給程婧說:“拿好,待會兒老闆要房錢你就給他。”
程婧點頭。
看出她有點害怕,秋靜淞牽住她的手,推開了驿站的門。
大門一開,秋靜淞感覺整個客店的人都凝聚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些人的眼神意味不明,程婧被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抱住秋靜淞的胳膊躲到了她身後。
秋靜淞低頭拍了拍她的帽子安慰了一下,“沒事。”
外面風吹的很大,有機靈的夥計跑過來将門重新掩上後,卑躬屈膝的在秋靜淞身邊問道:“這位官人,敢問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夜半上門,當然是住店。”秋靜淞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在看清這群人目光中的好奇多過不善後,便懶得搭理,直接朝着前方坐在櫃台上的美貌婦人走了過去。
等到快要靠近之時,這位□□半露穿着大膽的老闆娘一甩手中的香帕,朝秋靜淞笑道:“喲,好貴氣的人,兩位小客官這是打哪兒來啊?”
秋靜淞并不答話,她在離櫃台前兩尺前停下,然後低頭伸手拍了拍程婧。
婦人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氣惱,自顧自吃吃的笑道:“奴家名喚唐玉,是一個獨守空房多年的寡婦。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俊俏的小哥兒,着實是三生有幸。”
秋靜淞被她蹩腳的咬文嚼字逗得笑了一下,“老闆娘見笑了。”
唐玉靠卧在櫃台上,捂着心口“哎喲”一聲,“小哥兒不僅生得好看,聲音如此清朗,脆得奴家心裡一跳一跳的。”
秋靜淞對她這種行為看不上眼,自然不會作聲。倒是廳裡有别的人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老闆娘,你有那麼想男人嗎?,大半夜對着個破小孩兒發騷。”
經營一家驿站,每天迎來送往的,唐玉自然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隻見她柳眉一挑,酥手一拍,玉頸一仰,開口便罵,“老娘說老娘的,幹你屁事?說話這麼大聲,當心扯着蛋!”
這等俚語,養在深宮的程婧隻覺得不堪入耳,思及自身現今處境,她心裡難受,又不敢哭出來,隻好把頭埋得更深。
“這炭火,烤得人心焦火燎的。”唐玉拿帕子在胸前晃了晃,聲音語氣又變得溫柔如水。她俯下身,伸長脖子探到秋靜淞面前十分暧昧的吹了口氣,“小哥哥,你說是不是?”
這女人給她的感覺十分不好,真真似條美人蛇。
秋靜淞目不斜視,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還有房間嗎?”
“五十文一晚,多的很。”唐玉又抛了個媚眼,“其實,小哥哥晚上住我房裡,我也不會在意的。”
秋靜淞笑了一聲,“若對每個過路行人都如此大方,老闆娘您這生意,可就沒法做下去了。”
“哦喲。”在被人取笑之前,唐玉自己朗聲笑了起來,“小哥哥這是吃醋了?您放心,我雖然是個寡婦,但眼界可高些呢。”
“是嗎?剛好我眼界也挺高的。”秋靜淞說完便斂起笑容,看起來就似厭煩與她調笑的樣子,“我要兩間空房。”
唐玉把身子一扭,在櫃台上搭了個二郎腿,“那就是一百文錢。”
秋靜淞低頭,喚了一聲:“婧兒?”
程婧死死的抓着她的衣服,打着哭腔道:“皇……兄長,我怕……”
秋靜淞便順着她,“那就隻要一間。”
就在眼皮子面前少做了生意,唐玉自然不滿。她哼了一聲,伸手道:“給錢吧。”
程婧本就害怕,手裡的銀子一個沒抓穩,直接被她吓得掉到了地上。
看着那圓潤的小銀子滾到一邊,秋靜淞半口氣沒提上來。
堂堂公主,不識字就算了,怎麼還在人前慫成這樣?
尤其是銀子丢了後,程婧還一臉崩潰的又抱住了她。
秋靜淞低聲喊了一句:“婧兒!”
你拔簪子插馬屁股時的勇氣呢?
程婧隻是搖着頭,半聲不吭。
秋靜淞就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錠小銀子被人撿了起來。
那人身着福琅繡袍,頭發用玉冠挽起,面相溫和,眉心平坦,看起來是一個十分和氣的人。
他把銀子放到唐玉的手上,低頭朝秋靜淞道:“大雪之夜,小兄弟為何獨自攜帶女眷趕路?”
“跟家人走散了而已。”秋靜淞瞥了他一眼,說了句“多謝”,就回頭看着唐玉問:“我們的房間在哪兒?”
唐玉舉着銀子一吹,用手帕仔細擦着,“上樓左拐數過去第四間。”
“勞煩另送着飯菜上來,順便照顧一下我們牽過來的馬。”
“那錢就沒得找了。”
“你随意。”秋靜淞點頭,朝剛才伸手幫忙那人稍微緻意,便摟着程婧上樓了。
等一進房間,程婧就忍不住喚她:“小姐姐。”
“噓。”秋靜淞示意他噤聲,她把門關好後小聲說:“這間驿館讓我有些不自在,我們還是小聲些。”
程婧縮了縮脖子,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往裡走,“小姐姐,我害怕。”
“怕什麼?怕這裡嗎?”
“不是。”程婧搖頭,說:“麒麟衛是我父皇的親衛,既然是他們動手來殺我皇兄……”
“你别多想。”秋靜淞對那個孤身面對敵襲的皇子殿下還是挺有好感的,“若是你父皇想殺你皇兄,直接在宮内秘密處死不就是了?”
“或許是我父皇後悔了?”
又或許,那些人根本就是沖着她來的?
想到之前在西山崖上遇到的那群人,想到可能是自己拖累了這對兄妹,秋靜淞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忍不住怒道:“你父皇,就是個昏君!”
程婧有些埋怨她的直言,“小姐姐。”
秋靜淞杏眼一橫,“我罵的是皇帝,沒罵你爹。”
程婧十分委屈的說:“但是……皇帝就是我爹。”
秋靜淞默,這也是有些扯不清楚了。
程婧苦戚戚的看了她一眼,抱着手裡的包袱,坐到了床邊。
秋靜淞一時無言,隻能看着自己的右手發呆。
被缰繩勒出來的傷口已經結痂,隻是周邊有些污穢不堪。
程婧偷偷瞄到這一幕,立馬想起來她的手,便連忙從包袱裡拿出布條和傷藥,捧到她面前,“小姐姐,你……”
這公主的沒常識她也是見識到了。秋靜淞歎了口氣,在桌邊坐下道:“先找一下有沒有水。”
程婧便把藥放下,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沒找到。”
“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