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澤城裡從前并沒有錦華府這座府邸。今時今日這座錦華府,是城池被攻陷後,翟讓那奸賊為了讨好簡煜,勞命傷财不分日夜趕造出來的。傳聞其格局是完全照着邊國王上昔日在太澤城的行宮建的,不僅如此,府裡竟還設了公堂和牢獄,端地是殷國伸入邊國疆土的一隻魔爪。
“把她們押去錦華府。”簡煜冷冷下令,語罷一拂寬大的绛紫色衣袖,轉身便走。此時雖是三伏天氣,他這一拂袖一轉身,卻揚起一陣凜冽的寒氣來。
如卿上前兩步想将葉雲溪扶起來,可手臂不知何時竟被人牢牢的鉗住了。簡煜大步行到園口,突然停下腳步來對随行侍衛說了些什麼,接着便來了兩人将葉雲溪從地上架起來,一起往園外行去。裕菲此時大抵覺得正義終于得到了伸張,眼白一翻狠狠的剜了如卿一眼,幸災樂禍道:“流霜哥哥要五日後才回來,眼下便是王母娘娘下凡也救不了你了。”語罷遂又做出一副悲凄狀,朝簡煜的背影大聲道:“這兩個賤婢今日害得菲兒險些喪命,請簡煜哥哥必定嚴加懲罰!”
簡煜連頭也未回,隻是擡袖擺了擺手。
此刻縱是内心再強大,也免不了心灰意冷。如卿任由侍衛将她架着走出百草園,滿心的惋惜懊惱。明明隻差一步她們就可以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誰料最終卻是徒勞一番,莫名落入了仇家的手中。一入錦華府處境必定更加兇險,以簡煜這般殘暴的性格,隻怕要人性命就如捏死一隻蝼蟻般輕巧容易。如卿使勁的搖了搖腦袋,不敢再細想下去。
錦華府坐落在太澤城的東北角,據說動土前翟讓特意請了神算子來看過了風水,擇了吉時方才下樁。從百草園行至錦華府約莫要個把時辰,如卿麻木地走了許久,覺得胳膊被鉗得十分酸痛,腿上也仿佛灌了鉛,沉重的擡不起腳步。一路上她與葉雲溪被分隔得頗有些遠,二人竟未能尋得機會說上一句話。
待到行至府邸門前已是深夜。如卿停在府門十步開外的地方擡頭仰望,隻見面前聳立的赤岩外牆足有三丈來高,好似拔地而起一般,令人徒然生出森冷而壓抑的感覺。
簡煜勒缰翻身下馬,绛紫色的袍裾在半空中翻旋成半面扇形。兩名侍衛押着葉雲溪緊跟在他的身後,而如卿與葉雲溪中間還隔着十來個人。
清冷的月色下,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如卿擡眼望去,隻見一條筆直的漢白玉大道直通正殿,兩側高屋建瓴飛檐翹角,明黃色的琉璃瓦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輝,委實是十分氣派。可不知為何,這府邸卻總令人感覺清冷蕭肅,仿佛一進了這院牆,便與外面是兩個世界了。
勉力跨過了門檻,兩扇厚重的大門在如卿背後沉沉關上。雖然她向來自恃膽大氣粗,可此時心頭也還是禁不住一悸,一種置身龍潭虎穴的惶恐感将她層層籠罩住。
又被拖拽着向前走了兩步,如卿方才看清楚這條漢白玉鋪成的大道上,每塊玉闆上都鑿了浮凸的蓮花,花心又嵌了金珠為蕊。每一朵蓮花的姿态均有所不同,花瓣鮮活如生,就連絲蕊也清晰可辨。大緻是取了步步生蓮的寓意,真可謂是窮工極麗。然而不知為何,這朵朵蓮花映在晦暗的月光之下,竟讓人生出一種詭秘的感覺。
再向前行了幾步,如卿驚訝的瞧見白玉大道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單薄瘦小的人影。此時明明是盛夏時節,可那人卻披了一件白色的貂毛大氅,脖子以下裹得密不透風。如卿向前探了探身子,借着黯淡的月光依稀看清此人似是一個十三四歲的蒼白少年。
簡煜擡頭看見了少年,腳步停頓,愣了一愣道:“無色,你怎麼還沒有歇下?”
“今日還未服侍殿下沐浴。”被簡煜叫做無色的少年容貌清秀,丹鳳眼微微上挑,嘴唇卻是淡淡的幾乎沒有血色。
“唔。”簡煜遲疑了一番,點頭道:“那,這便去吧。”
少年沒有再言語,将皮氅緊了緊,轉身跟在簡煜身後。
這情形瞧得如卿半是疑惑半是茫然,何以簡煜這般強悍兇狠的角色,竟會對一個半大的孩子這般溫和?
如卿正自迷惑不解,卻聽得身側押送她的侍衛小聲道:“你可都聽清楚了?确是送去别院?!不是應該押去西面的牢子裡嗎?”
另一人低聲回道:“沒錯沒錯,方才殿下親自傳話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