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不知誰道了句:“妙兮姑娘也給自己題一張花箋罷?”引得姑娘們紛紛附和起來。妙兮抵不過衆人要求,垂眸思索片刻,為自己題了一個“依”字。筆提字落間,又引來衆姑娘的一陣叫好。
如卿手中握着那張題着“卿”字的花箋,暗自納罕半晌,想來想去都覺得這大約隻是巧合而已,亦或是沁兒什麼時候叫錯了也未可知。
默默行出草堂,正巧沁兒端了碗湯圓迎上來,樂呵呵道:“佛殿那裡支了大鍋在煮圓子,桂花芝麻餡兒的,還熱着呢,小姐快嘗嘗。”她一面遞過碗來,一面又歪着腦袋笑道:“方才可題了什麼好字?”
如卿呵呵幹笑兩聲,将花箋折了塞進袖子裡,搖頭道:“都是鬧着玩的罷了。”
二人又向熱鬧處逛了片刻,姑娘們或是投壺,或踩高跷,也有十人一隊踏着花步方陣吹笛的,也有裝上了行頭唱起戲的,一路焰火閃爍,笑聲不斷。
玩鬧了片晌,如卿忽想到自除夕之夜與簡澤一叙後,還未問候過明鏡夫人,于是匆匆别過一衆姐妹,徑自向明鏡夫人的住處行去。
行了不多時便來到明鏡夫人的舍外,如卿踮着腳尖張望一番,隻見院内四面門窗都大敞着,屋舍内燈火通明,帳簾高挽,隐有談笑之聲。舍外各門皆備着烤火用的銅盆,三兩個姑娘正忙着烹茶篩酒,應當是有客人造訪。如卿踟蹰了片刻,正預備默默溜走待到明日再來,卻見門内行出一個素衣少女來,溫聲道:“夫人請姑娘進去說話。”
如卿點點頭,整好了衣襟,踱步進門。殿室内此時設了暖席,焚着檀香,席側一隻銅爐炭火正旺,爐上一把茶釜冒着氤氲水汽。暖席正中置了一方寬矮的木幾,幾上放着一瓶臘梅,明鏡夫人正與一人席地而坐,悠然惬意的飲着茶。與明鏡夫人對坐之人,烏發束冠,長袍曳地,一雙炯目眨巴眨巴的将如卿望着,正是簡澤。
如卿愣了一愣,心思轉過彎來,上前屈膝行了一禮,鄭重道:“故人華沐元之女華如卿見過明鏡公主。”
明鏡夫人柔和的笑起來,擡手招呼如卿到她身側坐下,溫聲道:“莫要多禮,倒顯得生份了。你我之間一如先前就是了。”
如卿答應罷了,又仰臉望着明鏡夫人認真道:“從前我在露華山上看到過您的畫像。”
明鏡夫人眯起眼來,仿佛在回憶很久遠的往事,過了片刻才笑道:“那副畫像,還是我央求你父親為我畫的。起初他不肯,我軟磨硬泡了許久才如願呢。”
如卿眨了眨眼睛,頗有些訝然。先前她隻從蘇婆婆那裡聽說過當年爹同殷國世子比武,後又送嫁明鏡公主的故事,并不知道原來他們少時便已經熟識,更不知道爹竟還會作畫。仔細想來,這其中大抵還有許多不為旁人所知道的舊事罷?思緒至此,如卿又念及爹娘沙場重傷,下落不明,不由得鼻子一酸,哽咽道:“太澤一戰後,我爹和娘至今還生死未蔔。”
誰知明鏡夫人竟“咦”了一聲,向簡澤道:“澤兒,你救下華将軍和華夫人的事兒,如卿并不知道嗎?”
如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着眸子望向簡澤。
簡澤無辜的搖頭道:“這丫頭性子執拗,又一直視我為窮兇惡極的大壞蛋,許多事情還未尋得合适的時機說予她聽。”
明鏡夫人點頭道:“也是。”随後又拍着如卿的肩寬慰道:“你爹娘和大哥的安危大可放心。”
如卿從驚愕中回過神兒來,轉而心頭狂喜,也顧不得儀态,顫聲反複追問道:“他們真的得救了嗎?真的無恙嗎?”
明鏡夫人一手拉過如卿的手,另一手輕撫着她的手背,溫和道:“當然是真的,你且安心。”
如卿激動得語無倫次,急切道:“那我爹娘和哥哥,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明鏡夫人輕握着她的手,徐徐道:“戰中你爹娘和大哥都負了傷,幸而脫身不久就遇到了千語大師。澤兒身份特殊多有不便,便将你爹娘和哥哥托由大師照顧了。嗯,此時他們應該在玉田以南的遙迦山上避世靜養。”
唔,玉田以南,遙迦山。如卿在心裡飛快的估量了一番:遙迦山位于九州南境,毗鄰無患海,至太澤城快則一月,慢則百日。雖然遙遠,但也好在遙遠。
明鏡夫人見如卿不語,又溫聲寬慰她道:“待到時機合适,他們自會重返太澤,與你團聚的。”
如卿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心下一陣松快,又感萬分慶幸。待松快慶幸罷了,她忽然又想起來什麼,連忙起身退後兩步,向明鏡夫人擡手屈膝,欲行大禮謝恩。
誰知明鏡夫人見了,卻連忙起身将她扶住,搖頭道:“如卿不必行此大禮。華将軍是邊國的英雄,澤兒出手相救更是他應該做的。”
如卿側過臉去望向簡澤,卻見他正小口啜着杯中的茶水,從頭至尾一言未發,隻是眯着雙眼笑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