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霧蒙蒙的一片,剛走到一片滿是爬牆薔薇的栅欄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是賀骁。少年自初中時就留着寸發,穿着沖鋒衣,正漫不經心倚着身側的牆,指尖徐徐彌漫起一陣白色煙霧。修長的睫下壓着深邃的眸,裡頭露出一股不羁來。直到斜裡一個女生,含羞帶怯走過來,慢慢靠近賀骁,上手挽住他的胳膊,撒嬌着:“賀骁,……”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賀骁期間都沒怎麼搭話。
直到,女生湊在賀骁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賀骁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渾渾的笑來,手伸過來,搭在女生的肩上,“真的?”
女生羞的臉都紅了,“我怎麼敢騙你。”
他用手快速地捏住女生的下巴,眉眼露出一股子邪氣來,“你要是敢騙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女生猛地吃疼,伸手來捶打賀骁的胸膛。
少年立刻握住她的手腕,方才還好好的,下一刻眼神就變得陰沉。
不言不語地模樣,像是有人碰到了他的逆鱗,折損他的尊嚴一般。
他很不高興,眉頭擰起,女生很快就怕了,“賀骁,你生氣了?”
當時的賀骁說了和如今,一樣的話。
“既然怕,就不該惹我。”
許吳丢躲在牆外,透過密密麻麻的薔薇花,看到這一幕。
心,猛地瑟縮一下,心裡頭卻像是穿上了密不透風的棉襖,透不過氣來,很悶很悶,同時鼻尖一陣泛酸,眼睛也是。
她偶然的一次路過,卻不小心撞見了,少年和其他女生的暧昧風月。
她知道的,要是運氣好的話,每一次經過薔薇栅欄處的圍牆,都會遇到賀骁。隻是隔着遠處看一眼,心裡那按捺許久的心思,便會得到很好的治愈。可是這一次,她還是看到了自己不願意見到的一幕,其實她早該習慣了才是,早該……習慣了才是。有什麼大不了的呢,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都是這樣啊。可當她親眼目睹時,視覺帶來的震撼,還是會将她刺傷。
繼而,嘩啦啦的雨突然降臨,周圍響起一小片的驚呼聲,接二連三的四處躲藏着。
雨水墜落,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罩在少女泛紅的臉上,她擡頭,看着天,不停地眨動眼睫,任憑雨幕籠罩她的臉頰。捏着校服褲縫線的手指,近乎發白,最後在感受到陣痛後,緩緩松開。
她的唇蠕動着,就像是在下定某種決心似的,“我該回去了,該回去了。”
像是告誡,一遍遍重複着,重複着。
後來,許吳丢打着雨傘,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往前走,直到瘦小的身影和那片被雨水凋零的薔薇花圍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大雨朦胧,模糊了校外周邊的一切。
一道道的霓虹燈從車窗掠過,散落在長睫上,許吳丢似乎有些情緒低落,一路上都不再說話了。
直到,賀骁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有意無意的的說了一句:“許吳丢,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不知道為什麼,賀骁第一次見到許吳丢的時候,就覺得她的眉眼,有種似曾相似。
果然,他根本就記不住她。
聞言,許吳丢捏緊手指,聲音細小,“可能吧……”
賀骁想了一會兒,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于是在十字路口,往左轉。
他勻了一口氣,“算了。”
把許吳丢送回了學校,賀骁并沒有回學校,他開着車回到了郊外的一所小公寓。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心裡隐隐有種感覺,就好像……他之前真的見到過許吳丢。
這種第六感很強烈,像是為了印證什麼似的,他一回到家,丢掉車鑰匙,直接朝着自己的倉庫過去。後半夜,他在倉庫裡左右翻找,在一沓沓厚實的書本裡,層層疊疊的禮物信封裡,不停地找着當年初高中的畢業照片。可是他找了好久,還是沒能找到,胸膛劇烈的跳動着,在一陣折騰後,他跌坐在地上。不禁笑了,隻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就為了印證一些事情,翻箱倒櫃了半個多小時。後來,他就此作罷,心裡想着,想不起來就算了,畢竟根本不重要。
他喘了喘氣息,後來剛準備起身,就接到了尤昊的電話。
尤昊那邊鬧哄哄的,通過電話不斷傳來重金屬音樂,“阿骁,出來快活呀!等會兒我們打算去蹉跎人生,就差你一個了。”
賀骁擡手扯了扯衣領,一手将風衣拉鍊拉下,額角沁出細汗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說:“行了!催什麼催,去了不是喝酒就是猜拳,能不能弄點新意,無聊死了。”
尤昊暗皺眉,擡手摸着下巴,神秘兮兮問:“阿骁,你這是怎麼了?吃炮仗了?”
賀骁捏緊手機身,眉頭擰着,若是尤昊這貨在跟前,早就錘他人了。
“昊子,我今兒倒是沒吃炮仗,要不趕明兒老子請你吃?”
“哎哎哎!别别!我就是跟你說笑來着,你還當真了,吓死個人嘞!不是我說,骁哥你今天情緒不對啊?”
旁邊的李蕩補刀的接了一嘴:“他什麼時候情緒對過?”
尤昊嘴角一抽,想要笑,卻又顧及賀骁那個暴脾氣,又不敢笑了。
臉都憋紅了,笑得胸腔震顫,“阿骁,我覺着蕩蕩說的不錯,你今天這是咋了?誰又惹你了,總不會……”尤昊不懷好意的望着李蕩,兩個人從小一塊長大,隻是對視了一眼,就大概猜到了,“總不會是,因為許吳丢?”
賀骁臉色越來越黑,一腳踹開地上堆積成山的書本,禮物,信步走到窗戶前。
拿出一支煙,咬在嘴裡,好半晌說了一句:“昊子,我問你件事兒。”
尤昊意外,賀骁沒有直接發火對着手機罵,愣住,“說呗。”
賀骁猶豫一下,拿出銀制打火機,‘啪嗒’一聲清脆,在寂靜的書房裡蕩漾開來,火苗從虎口處蹿升而起,将那張立體俊逸的面龐映襯得立體又鋒銳。徐徐地煙上升,他寄希望于這些東西,能夠緩解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賀骁問他:“你還記得,咱幾個當年上初中那會兒,班上好像總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女生?”
這是他腦海裡,僅存的學生時代的記憶。
記憶很模糊,隻知道是個女生,卻早就想不起來那個人的長相了。
尤昊蹙眉,擡手握着酒杯,跟身邊的李蕩碰了一下,最後一口仰頭喝光了,“誰知道啊?都六七年前的事兒了,誰還會記得啊?再說了,不愛說話的女生,我倒是沒注意,反正我記得當時的班花叫米可,那叫一個漂亮,跟個洋娃娃似的。”
李蕩看他不正經的樣子,用胳膊撞了一下尤昊,“我看你也就這點出息。”
尤昊不樂意了,“那怎麼了?好歹也有過一段,就照着米可那模樣和身段,照誰也忘不掉吧。”
什麼米可?
賀骁捏緊手機,低吼了一句:“昊子,你他媽的能不能說重點!磨磨唧唧的。”
尤昊一臉委屈,“骁哥,我是真不記得。”
賀骁嗆他:“是,前女友都記得住,我看你是被人家親哥胖揍一頓後,對人才這麼記憶深刻吧。”
“我去,骁哥,你嘴巴是淬了毒呀。”
“行了,别墨迹,把電話給李蕩。”賀骁挑眉。
李蕩跟個老狐狸似的,坐在一邊一言不發,尤昊本來就手欠的開了免提,所以李蕩也聽得到賀骁的話。于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盈盈問:“怎麼了,阿骁,遇上什麼事兒了?”
賀骁吸了一口煙,一手扳開窗戶,外面的風濕漉漉的帶着絲絲涼意不斷往屋子裡鑽。不停地往他的臉上覆蓋,直到指尖泛白,才感覺到身上有些冷。他想了好久,還是覺得真的在哪兒見到過許吳丢,隻是有待考證:“李蕩我們三個上初中那會兒,是在哪兒來着?”
李蕩舔了舔唇,覺得今天的果酒意外的酸澀,眉頭都忍不住皺起來,“初中?不是北昙嘛,這都過去五六年了,你怎麼想起來問這事兒了?”
“北昙……我倒是有那麼點印象,隻不過我記得隻上了一年就轉回港城了。”要不是李蕩提醒,賀骁倒還想不起來。當初曾經因為他爸職位的變動,在他上初中那年,便跟随着家裡人移居港城,來到了北昙上初中。隻不過,他當時隻是在北昙初中就讀了一年半。
那一年半裡,很多人,很多事,賀骁壓根不屑于去記得某個人。當時的少年不服管教,又恰好和家裡鬧了矛盾,學習從來沒落下過,但是總會打架,逃課,做一些違背紀律的事情。就因為這個,他爸去過幾次初中部,打過他幾次,所以就隻記住了這件事。後來,換了學校,離開了北昙,他早就把一切全都抛擲腦後了……甚至是,有關于這個混不吝少年曾在北昙初中的零散事情。
李蕩點頭,露出一抹苦笑,“你還說呢,當初你爸前腳把你接回港城,後腳我爸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把我接回去了。……我當時那叫一個苦惱呐。”
這事兒,賀骁也記得,好像是有那一回事兒。
賀骁:“苦惱?”
李蕩擡手扶額,少見的不正經一句:“當時轉校,我忘了把我那攢了一年的兩沓情書帶回港城了。”
“行啦!你自個苦惱去吧,”賀骁對李蕩當年那些個情史不感興趣,繼續問他,“對了,當時上初中,我們班上,是不是有一個不怎麼愛說話的女生來着?”
李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誰呀?”可是想着想着,他倒想出了那麼幾個名字來,“是不是叫談梨?要不然就是叫盧映雪……反正不愛說話,長得漂亮的,我都有印象,就是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旁邊窩進沙發,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尤昊,微微仰頭,也接了一嘴:“對,我也記得那個叫盧映雪的。直流海,戴着黑色眼鏡,偶像是周傑倫來着,挺漂亮的。”
“還有一個叫許什麼來着?許言還是許霧來着,反正我記不大清楚了。”
李蕩點頭,“再說了,班上當時六七十個人呢,誰還記得那麼清楚。對了,阿骁,你問這個做什麼?”
賀骁擡手摸了摸脖子,搭在窗戶的手,撣了撣煙灰,一雙深邃鋒銳的眼裡,不時添了幾許困倦。
他丢掉煙頭,百無聊賴道:“沒什麼,我就問問,你說得對,班上當時人山人海的,總不能是個人,我也要記得清清楚楚吧。”
李蕩一臉莫名,尤昊也是,二人對視一眼,一臉覺得無趣。
李蕩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盈盈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想起問這些事情了。”
賀骁挑眉,“沒怎麼。行了,别廢話,把地址發我,晚上不是要組局嘛。”
李蕩嗯了一聲,“對,老地方。你快點來吧,就等你一個了。”
賀骁眼角溢出一絲愉悅,随即挂斷電話,轉頭走進浴室洗了個澡,重新換了一套衣服。
最後拿起車鑰匙,走之前餘光似乎瞥了一眼半開的書房,他走過去,按住門把手重重關上門。
事後,遊哉地離開。
書房歸于黑暗,窗戶卻忘記了關上,秋風夜雨,從窗戶縫隙裡鑽入室内。将地上亂成一團的書籍吹動着,不斷地傳來沙沙聲響。地上散落的是幾封層疊的粉紅色愛心封面的信封,昂貴的禮物盒子,都有。一張邊緣将近泛白的照片從禮物盒子裡露出來。上頭落下一層灰,就好像,從來都沒有打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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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吳丢回了宿舍,就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地。
因為宿舍已經關了燈,她用手機打開手電筒,才慢慢往自己的下鋪走過去。
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恰好是十二點,因為前陣子舍友吵架那件事,兩女生都不在宿舍住。
隻有她和安安兩個人。
她以為安安睡了,于是小心翼翼走到陽台,收好衣服,最後走進浴室準備洗澡。
好不容易洗好了,她看着盆子裡換下來的衣服還有那件外套,最後還是用手洗了一遍。
已經很晚了,她晾曬着衣服,心裡同時有些忐忑,她害怕舍友會看到這件男士沖鋒衣,到時候她要怎麼說呢。
頭發濕漉漉的,搭在她的肩上,許吳丢一晚上心裡都有些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