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和榮郡王在,太虛觀的香客都不敢去前面,待到夜幕降臨,觀裡閑雜人等已經都離開了。
顧時清在膳堂吃了些素齋,又覺得觀裡一輪明月别有意趣,獨自到後山閑逛了片刻。
那邊大夫人還在陪德妃說話,又過一會,顧時清覺得有些冷了,便回自個廂房休息。
怕打擾貴人們休息,住宿的院落都有皇家侍衛把守,顧時清回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侍衛把一個較小男子朝外趕。
那男子略施粉黛,步态婀娜,同侍衛分說幾句,便無奈出觀下山了。
有侍衛認得顧時清,主動打招呼叫“顧公子”,又說前面是德妃和榮郡王的住處,叫他晚上無事不要到前面來,免得沖撞了。
顧時清謝過侍衛,便繞過有把守的院子,來到自己住的廂房。
這會,墨軒正好在院子裡等他,見他進來,打着哈欠起身,“少爺,方才不見人影,還以為您被前頭貴人們叫去了。”
他給顧時清披了件鬥篷,“觀裡不便沐浴,剛燒了些熱水,您洗漱一番吧。”
顧時清舍不得今晚這一輪明月,等墨軒打水的功夫,坐在院子裡又賞了會月。
不一會,墨軒端着臉盆和手巾回來,見顧時清那癡癡的樣子,便打趣道:“月色正好,少爺不如在院子裡洗漱,正好省些燭火錢。”
顧時清難得地伸了個懶腰,道:“東西放下,你也去睡吧。”
墨軒住在下首的廂房,跟顧時清一個院子,也方便随時照應着。
等墨軒回屋,院子裡又恢複了甯靜。
顧時清洗漱完畢,把臉盆和手巾收拾好,便也回屋了。
今日事多,心裡亂得很。
想着外頭人多,晚上也不方便出來閑逛,顧時清進了屋門,便轉身把門拴上了。
他脫掉外衫,打開随身的箱子,換了身幹淨寝衣。
廂房裡點的香很素淡,床簾散發着清潔的味道,叫顧時清心裡安定了不少。
不知為何,他打個哈欠,覺得身上很是乏累。
拉開床簾,顧時清看到被子攤開着,裡面好像蓋着什麼東西。
他揉揉眼睛,伸手去拽被子——
被子裡睡着個人。
臉上睡得紅撲撲的,床簾裡這四方天地都是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
顧時清覺得眼前有些恍惚。
他俯身要叫醒那人,誰知腳下一軟,竟直愣愣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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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今日不像是來祈福的,倒像是來宮外宴客的。
她平素便與各位命婦交好,宴席過後,又把人留下說話。
顧家大夫人倒是煩她得緊,又不能提前走,在那裡如坐針氈。
因為有公主在,命婦們免不了要談論和成郡王的親事,事關兩國邦交,說是普天同慶也不為過,這麼多張嘴在這,且有的說呢。
顧家大夫人打個哈欠,抿了口茶提神,暗道,這是要留人通宵的架勢啊。
再看旁邊,公主也已經支撐不住了,困得兩隻眼皮直打架。
“您喝口茶提神吧。”侍女給公主輕輕捏着肩膀。
“嗯。”公主迷蒙地答應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真夠濃的。
她百無聊賴,擡頭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對面的榮郡王身上。
榮郡王正好也在看她,他微微點頭,拿着酒盅起身過來。
公主有些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又要應酬了。
榮郡王走到近前,伏身彎腰,叫了聲“嫂嫂”。
“郡王别這麼叫,”公主道,“我同成郡王還沒成親呢。”
榮郡王笑笑,“那不是早晚的事?”
他給公主斟了一盅酒,上前同她碰了碰酒盅,“敬嫂嫂一杯。”
公主喝酒喝得頭疼,手略過酒盅,拿起了茶杯,“以茶代酒,多謝郡王。”
她把茶杯送到唇邊,正要喝,目光落在榮郡王露出來的手腕處,吃了一驚。
榮郡王仰頭把酒喝光,放下酒盅,寬大的袖子落下,又遮住了手腕。
公主抿了口茶,随意道:“郡王是習武之人?”
“不算是,”榮郡王道,“強身健體罷了。”
“确實,如今天下太平,是不需要習武了,”公主道,“郡王手腕上那是刀傷?”
“手腕?”榮郡王下意識摸了摸手腕,随後笑了笑,撩起袖子,給公主看那處傷疤,“小時候頑皮磕的,不小心留了疤。”
公主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她把杯子裡的茶水喝淨,笑道:“我自幼嬌慣,甚少舞刀弄槍,看疤痕這麼長,還以為是刀傷。”
又寒暄幾句,榮郡王便回座了。
侍女給公主斟茶,低聲附耳道:“公主看出來那是刀傷,怎麼又否認了?”
公主現下困意全無,卻又誇張地打了個哈欠。
她端着茶杯,側頭小聲道:“上次劫我的山匪就有他。”
侍女大驚,又很快鎮靜下來,擡手繼續給公主揉肩。
上次遭遇山匪,公主很快便與人沖散了,僥幸逃脫之後,身邊就剩下個秦不月。
其他從漠北來的随行人員死傷無數,剩餘的十幾個人都被山匪關押,是處置了鴻胪寺奸賊之後,成郡王親自帶人去解救的。
山匪的底細據說還在查,但成郡王趕到的時候,已經沒有活口了,這案子到現在也沒什麼方向。
公主邊喝茶邊琢磨,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
當時混亂之中,她揮刀傷了一個帶頭的蒙面人,傷口就在手腕同樣的地方。
公主磨了磨牙,心道,大盛好像也不是表面上那麼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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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微亮。
墨軒出來起夜,見顧時清的房間還點着燈。
他趴到窗戶邊,輕輕叫了幾聲,門裡面沒人回應,想必是睡着了。
墨軒走到門口,輕輕推門,發現門在裡面栓上了。
“少爺怎麼忘熄燈了?從前不是有一點光亮就睡不着麼?”
墨軒揉揉眼睛,回房繼續睡覺。
房内,燈油還剩淺淺一層,燈焰一動不動地燃着。
桌上香爐裡的白煙慢慢變少,終于燃盡了最後一絲。
床上漸漸有了動靜。
秦不月睡夢中皺皺眉頭,感覺自己全身都想被什麼東西壓住,已經快沒有知覺了。
鬼壓床了?
他盡力動動胳膊,把“鬼”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