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月哄着老祖母吃罷如意面,又遵着中原的規矩,由大夫人喂了口米糕,得了枚很豐厚的紅包。
眼瞧着已經日上三竿,廳中人太多,顯得熱,祖母這兒又不能用太重的冰,因此便打發着各回各院了。
秦不月走在顧時清身邊,一齊送大夫人出去。
祖母這兒到兩邊的院子有一段共同的小路,秦不月隻得跟着,有意控制着腳下的步伐。
大夫人問了秦不月頭疼的事,抓住他的手摸了摸,“倒是不發熱,以後就寝記得關好門窗。”
轉頭又吩咐秦不月身後跟着的石頭,“你多留意些,回去也同墨軒說一聲,好生看顧着。”
石頭不會說話,因此聽中原話也陌生些,呆愣地點了點頭。
大夫人愣了愣,問:“這孩子是個啞巴?”
秦不月點點頭,“天生就不會說話。”
“可惜了,”大夫人盤算着,“身邊還是有個盡心的人才好,晚些時候,我叫雲織挑幾個好的送過去。”
“不必了。”秦不月急忙拒絕。
在府中裝成親已經很不容易了,若再安排幾個人到院子裡,那真是要拘束死了。
“不用了,母親,”顧時清道,“我們二人都喜幽靜,再者孩兒還要讀書,院中人多了反而吵鬧。”
說起讀書的事,大夫人便不再堅持,隻又抓住秦不月的手,道:“你這夫君正一門心思等着明年科舉,這半年都像是鑽書堆裡一樣,你們剛成親,也别嫌他,待科舉之後便好了。”
“知道了,母親。”秦不月悄悄瞥了眼顧時清。
他那樣子哪是這半年才往書堆裡鑽的?
說話間,來的一處園子,大夫人給秦不月指着,“前面是春晖園,這會菊花開得正好,再往前是處泉水,那邊是你們父親從前讀書的地方,府中還有片湖,景兒也不錯,我腳力不行,有些乏了,不如叫時清帶你逛逛。”
秦不月一邊感歎顧家的豪奢,一邊道:“母親請先回去歇息,夫君上午都未曾讀書,也該去用功一會了,園子以後有的是時間逛。”
“你這孩子,倒也是懂事,”大夫人聽他說這話,有些吃驚,又有些欣慰,拍拍他的手,“那我便回去了。”
等大夫人走到對面小路,又目送她們主仆的背影走遠,秦不月才撩撩袖子,在腦袋旁邊扇了扇風,“這裝的,累壞我了。”
顧時清看着他,有些一言難盡,“又沒人叫你裝。”
“你說這話喪不喪良心?”秦不月道,“我剛才一進屋就看出來了,你們...”
“三少爺安好,小夫人安好。”
對面遠遠走了兩個小丫頭,看穿着是大夫人院裡的,大概是規矩足,隔着老遠便屈膝問好。
“安好安好,”秦不月裝模作樣地甩甩袖子,閃身給兩個丫頭讓了讓路。
目送兩個小丫頭走遠,秦不月才撩起袖子,繼續道:“你們...”
他四下張望片刻,壓低聲音道:“你們這府裡也不太平,這一大家子,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就說你那個什麼常姨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上來就說什麼漠北的習慣,中原的規矩,好像我是來和親的公主似的。”
“這回好了,直接代表了漠北的臉面,你說我能不裝嗎?”
顧時清聽着聽着,倒也覺得有些道理。
秦不月又道:“再說了,我不也代表你三少爺的臉面,成親之前,那個常姨娘沒少嘲笑你要娶一個漠北來的粗人吧?”
“這都是偏見,”他哼哼兩聲,“你說,你怎麼謝我?”
顧時清既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搖搖頭道:“先回去吧。”
他們如今住在芝蘭院,是把從前顧時清的院子和旁邊一處空閑院子打通,專門給他們建的新院子,外院中有假山流水,花樹荷塘,極為雅緻。
一進院子,墨軒便拎着面盆過來,道:“少爺夫人回來了,小廚房頭一回開火,不知道飯菜合不合夫人口味。”
顧時清成了親,以後便要在自己院裡用膳了,其實也是件好事,省了成天同長輩們周旋的麻煩。
大夫人給撥了幾個廚娘和夥夫過來,都是了解顧時清口味的,可不知道小夫人喜歡吃什麼,午膳不知道該怎麼安排。
秦不月倒不挑剔,擺擺手,“你們看着安排。”
小廚房開始忙碌起來,秦不月穿過幾處月亮門,走到小廳,坐定,倒了盞茶水喝。
“茶是冷的。”顧時清提醒道。
“是嗎?”秦不月已經喝光了,“冷的不能喝?你不是還往裡放冰塊呢?”
顧時清想說每種茶都有各自的喝法,一種茶的不同階段也有不同的味道,但覺得一定會換來一句“窮講究”,便閉口不說了。
芝蘭院東側是顧時清的書房,同小廳有連廊通着,再往内有一方小院,隔着小院與小廳正對着的便是二人的寝房。
西側是仆從房,向後挨着的是小廚房,與小院隔開着,防止廚上的油煙味熏過來。
這會,小廚房正忙活着午膳,仆從們不在跟前,兩人各自輕松了很多。
顧時清去書房讀書,秦不月覺得屋中悶得慌,便在内院的竹榻上側躺着看鳥。
一對金畫眉是他帶過來的,早前在東市尋摸的,精心養了半個多月,很是金貴。
籠子挂在内院的桂花樹上,秦不月卷着舌頭學了幾聲鳥叫,畫眉便伶俐地回應他。
“顧時清是不是個書呆子?”秦不月用鳥語問道。
畫眉鳥“啾啾”地回應着,秦不月也聽不懂,便當它們說得是“沒錯顧時清是個書呆子”。
想到這裡,秦不月躺在竹榻上笑出了聲。
“咳。”書房内傳來一聲咳嗽。
秦不月朝書房看去,隻見顧時清正站在窗邊,手中拿着卷書在讀。
分明一身淡紅色長衫,身姿挺拔,秦不月卻莫名覺得不順眼。
他轉頭又去逗鳥,“書呆子書呆子。”
畫眉鳥歡實地回應着,“書呆子書呆子。”
秦不月心情大好,“咯咯”笑出了聲。
書房窗邊又傳來幾身咳嗽。
秦不月略作關懷,“着涼了?着涼了就别讀了呗,來歇會。”
顧時清忍無可忍,放下書卷,出門來到秦不月面前。
他俯着身,道:“起來,我有話說。”
“說呗。”秦不月翹起了二郎腿。
“起來。”顧時清坐到旁邊的石凳上。
“事真多,”秦不月坐起身,“說吧,說什麼?”
顧時清道:“明年三月春闱,我要參加,需得用功讀書。”
“知道,”秦不月站起身,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指尖在石桌上的棋盤印上描畫着,“你讀呗,又沒人攔着你。”
“書呆子,書呆子。”畫眉鳥在頭頂唧唧啾啾。
秦不月“撲哧”一聲,又趕緊忍住了。
顧時清皺眉指着兩隻鳥,“它們。”
又指了指秦不月,“還有你。”
“都太吵了。”
“我們,吵嗎?”秦不月道。
他擡起頭,學了幾聲鳥叫。
畫眉鳥又連續地叫了幾聲。
“它們說了,不吵。”秦不月笑嘻嘻地看着顧時清。
顧時清臉色有些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