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馬車還未至,此番交談避免不了,蘇绾缡落眼于路口對面的竹林,雲淡風輕道,“關城門隻是避免皇城内部失序,并不代表聖上放棄了他們。七殿下身為皇子,從小學習經世謀略,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這話初聽着禮貌,似全了祁銘的顔面。
可仔細一品,便可以聽出蘇绾缡的意思。
他若明白則是在諷刺他明知故問,他若不明白則是不學無術。
聽聞蘇绾缡這番隐隐夾槍帶棒的話,祁銘輕挑了挑眉尾,他側過頭,終于正眼瞧了瞧蘇绾缡。
“夫人好像對我有誤會?”祁銘這一次選擇不跟她打啞謎,直接笑着問了出來。
蘇绾缡微蹙了蹙眉頭,這個祁銘比起她想象的還要難纏,臉皮還要夠厚。
“殿下何出此言?”蘇绾缡依舊沒有移開眼神道。
她覺得這兩兄弟也是夠有意思,一個說她對他有敵意,一個說她對他有誤會?
有沒有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心裡雖是這樣想,但蘇绾缡還是好脾氣地說道沒有,并不想将關系鬧得太僵。
“那夫人方才怎麼見着我就要走?在躲我?”
祁銘主動提起了方才蘇绾缡向程清渺告辭後,轉身撞上在另一間施粥棚的他的眼神時,像是沒有看見他一般直直就帶着随行的丫鬟離開的事。
蘇绾缡能夠感受到身側祁銘打量的眼神,她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這一次不再回避,轉身對上了祁銘的眼睛。
他眼底含着不解,像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蘇绾缡為什麼要躲他一樣,一副若是蘇绾缡敢說她就是在躲,他就能立馬露出委屈的模樣。
“天色漸晚,绾缡隻是趕着回府,沒有瞧清是殿下,不曾在躲。”
蘇绾缡不明白祁銘怎麼可以這麼自來熟,她自認她不曾給過祁銘這樣的錯覺,可是話上倒還算客氣。
聞言,祁銘深以為是點了點頭,像是信了蘇绾缡這一番說辭。他微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那就好,我還害怕是因為驺虞山上的事情,叫夫人對我不喜呢?”
聽他主動提起驺虞山上兩人見面那番心口不一的不能稱作愉快的見面,蘇绾缡手心驟然攢緊。
原來,他在這裡等着!
“夫人當真心善,竟然願意舟車勞頓來這城外施粥,與蕭首輔當真是天作地設的一對。畢竟胤朝百姓誰人不知,蕭首輔最是宵衣旰食,勤政愛民,素來最愛為百姓請命,不願忠臣蒙冤。賀侍郎能有如今倒真應該感謝蕭首輔當日力保之恩。”
蘇绾缡擡眼望向祁銘,看着他那雙分明含着笑意卻平靜無波的眼眸。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在試探她對賀乘舟的态度,想要打聽他們二人的關系。
蘇绾缡不明白,她與賀乘舟的關系不是他直接派人就能查到的嗎?
為什麼祁銘卻孜孜不倦的要來試探自己呢?
說個話,明明彼此都心照不宣,可卻還要裝模作樣做盡禮儀,在肚子裡轉個九曲十八彎才能吐出,蘇绾缡覺得好笑得緊。
他究竟是查不到?還是來自己跟前确認?
蘇绾缡想不明白,但是也不打算讓他輕易如願。
無論哪種原因,隻要她保持鎮定,祁銘都隻會得到模棱兩可的答案。
蘇绾缡輕輕彎了彎嘴角,眉眼舒展,笑得坦然大方,“夫君一向如此,我自當習之,才不至于丢了夫君顔面。”
她四兩撥千斤,輕輕揭過這番話,并未将重點放在賀乘舟身上。
“如今天色已晚,七殿下是要與绾缡一同回京?”
蘇绾缡看着祁銘眼底的笑意冷了下來,裝作沒有看懂他的臉色繼續問道。
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自然不開心。
“多謝夫人,我在此等候就好。”祁銘重新揚起了嘴角,卻顯得格外僵硬。
蘇绾缡行了一禮,并未強求,眼見馬車已經停在路邊,她搭着連枝的手上了馬車。
揚長而去。
馬車一路疾馳,揚起的塵土還漂浮在半空中。
隐隐中,祁銘似還能聽見馬車夫揚鞭的空靈聲響,随着竹林一陣陣傳進耳中。
他看着蘇绾缡馬車消失的地方,眸底神色越來越涼。
好一張伶牙俐齒!
他那一晚絕對沒有看錯,蘇绾缡絕對是在為賀乘舟擔憂。
他們二人關系絕對不一般!
可他派人去查,傳回來的消息卻是一片空白。關于蘇绾缡和賀乘舟的關系更是一無所獲。
他又各自分别調查了蘇绾缡和賀乘舟。
發現二人更是毫無交集,關于他們,他隻能得到所有人都衆所周知的信息。
蘇绾缡是員外郎蘇成的女兒,賀乘舟家道中落,近幾年才通過科舉入仕。
太幹淨了,太簡潔了。
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些至關重要的節點,看似天衣無縫,可卻反而叫人生疑。
祁銘深覺,自己看到的絕對不是全部的信息。
可是是誰抹去了這些痕迹呢?
既然要抹去,那一定是至關重要。是蕭執聿嗎?
他為什麼要抹去呢?
如果蘇绾缡與賀乘舟的關系的确不一般,他為什麼要掩藏呢?
或者說,為什麼會娶蘇绾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