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森一直不敢使用魔法。哪怕是一縷最微弱的元素波動,也足以暴露他真實的身份——一個僞裝成魅魔的人類。
但眼下,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魔族獰笑着逼近,尖利的指爪泛着寒光,沃爾森絲毫不懷疑它的力氣能直接将自己撕碎——就剛才礦洞裡甚至能在岩石上留下爪痕的力量,帶着陰森的寒意向他襲來。
沃爾森猛地向後一躍,借助風元素的推力,輕巧地滑出了一段距離。
“元素魔法?”那魔族猩紅的瞳孔驟然縮起,“你是——人類?”
他笑了,舔掉尖爪上沃爾森傷口留下的血液。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我本還打算糟你一頓就撕了,沒想到啊——還能吃一口香的。”
沃爾森不做理會,口中不停地念着咒語,攻擊魔法确實需要時間來吟唱,但剛才風元素拉開的距離,恰好為他争取到了最關鍵的施法間隙。
當魔族再次撲來的瞬間,沃爾森掌心突然暴起刺目的光芒。那不是普通的光線,而是光束化做的利箭,朝魔族射去。那一瞬間,整條礦道都被耀眼的聖輝照亮,仿佛烈日從地底炸裂而出!
一擊中了!
光箭精準地貫穿了魔族的胸膛,發出"噗"的悶響。一道刺眼的金光從他後背透出,魔族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出現了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邊緣的血肉呈現出詭異的結晶狀,像是被高溫瞬間熔穿。極劇升溫造成的氣流直接将魔族轟飛,狠狠撞在礦壁上,崩塌下碎石一地。
而沃爾森,此刻和魔族一樣,跪倒在地,手臂顫抖着支撐着自己癱軟的身體。他幾乎已經抽幹了所有魔力,隻剩下幹澀的喉嚨和發燙的肺部拼命抽吸空氣。
“終于……結束了。”
但——他錯了。
就在他徹底放下心神的同時,那攤已經快要失去生機的魔族突然暴起,像是凝聚了全部生命的最後一擊,朝着沃爾森襲來。
“噗嗤——”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黏膩聲響,一隻沾滿黑血的手爪突然從胸前破體而出,鋒利的指甲間還挂着碎肉和骨渣。滾燙的鮮血呈放射狀噴濺而出,潑灑到沃爾森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的臉上,黏稠的液體順着睫毛滴落,将右半邊的視野染成猩紅。金發被血漬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面頰。
“沒事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等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倫伯特護在懷中,對方幹淨的那隻手,輕輕按在自己後腦,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動作緩慢而溫柔,仿佛要把他從驚魂未定中一點點安撫下來。
——倫伯特就這樣洞穿了那個魔族,然後再像甩垃圾一樣将那一坨血肉甩開。
沃爾森沒說話。
他隻是瞪大眼睛,任由那溫暖的掌心撫過他的後腦,任由那熟悉的懷抱加熱他的體溫。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了倫伯特的肩膀,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
“喘氣。”倫伯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平穩,“你已經憋了二十幾秒了。”
這句話終于撬開了沃爾森緊繃的神經。他猛地倒抽一口氣,随即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角都沁出淚花。
或許是因為從小便不曾體會過被人這樣溫柔對待——沃爾森并沒有父母的照料,當那隻溫暖厚重的手掌輕輕撫着他發梢時,沃爾森的眼眶忽然發酸。不是裝出來的,不是生理反應,不是為了讨好誰的表演,而是一種從心底溢出的、無法控制的情緒。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在這一刻,他有些自暴自棄地埋進倫伯特的懷裡,不去思考他們之間的不對等和隐藏的危險,隻是單純地想依賴那一點溫暖。
但最終,他還是強迫自己沒有掉淚。即便是在最危險時刻被倫伯特救下,即使是在對方的懷裡感受到無比的溫暖,他也依然要從這深淵中逃出生天——沃爾森·坎貝爾永遠不允許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的手裡。
倫伯特抱着他,一路無聲地返回寝殿。
沃爾森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失血與魔力枯竭讓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即使雙眼睜開着,卻似乎沒有焦距,隻剩微不可聞的呼吸起伏,像一尾擱淺在岸邊瀕死的魚。
今晚心情複雜的,不止有沃爾森。
倫伯特坐在床邊,垂眼看着那人蒼白的面容,指節微緊,心中翻湧着遲來的懊悔。他一開始就不該讓沃爾森有自由進出的機會。
他知道族内并非所有聲音都順從自己。現在想來,他反而後悔了——後悔沒有在當時就果斷處置掉那批反對者。若是早些斬草除根,或許就不會有今日之禍。
他也應該早早将沃爾森囚禁在自己身邊,不給他任何脫離掌控的可能。
可是……他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