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安也正怔怔地望着他,兩人的目光直直交彙。
沃爾森遲疑地開口:“你還記得……”
“我願意!”艾利安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太快,太急,甚至帶着一點緊張的上揚。
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于突兀,連忙清了清嗓子,輕咳一聲,補充道:“咳,我是說……我記得,我們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我願意和你一起……救治領主閣下。”
他是指的獸潮當天的集市救助。
沃爾森張了張口,本想說點什麼,但又因為事關祖父性命,也顧不得太多。他沉默了幾秒,才低聲回應:“可是……劍豪豬的骨刺都帶倒鈎。我怕處理不好,反而害了他。”
艾利安認真地回應,說:“骨刺如果直接拔出來,倒刺的确會撕裂血肉;如果直接将倒刺留在體内,确實可能引起不适,影響未來的行動,但相比之下,風險反而是更小的。”
他看着沃爾森:“上次你指導我,這次換我來指導你。你隻需要用風刃順着骨刺理一遍,剔除倒刺,我會緊跟其後用治愈術治療。”
沃爾森的目光有些晃動:“可是……我怕我控制不好。隻要失誤了,祖父就……”
“我相信你。”艾利安說。
沃爾森望着他那雙寫滿信任的眼睛,那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些日夜并肩的時光。所有的别扭與冷戰,都在這一句“我相信你”中,被溫柔地擊穿。
他輕輕點頭:“嗯。”
醫生們自覺退讓,清出一片空地。
沃爾森深吸一口氣,凝聚風元素,勾勒出一道銳利的風刃。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入表皮,沿着肉眼可見的倒刺走刀,控制力精妙得幾乎沒有一絲偏差。
但越往深處走,他的下手開始猶豫,眉頭緊皺,動作遲緩下來。
艾利安察覺到異樣,立刻問:“怎麼了?”
“我分不清了。”沃爾森低聲說,“外層還能看到骨刺的走向,可深入之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我怕劃到肉裡,或是把骨刺切斷留在體内。”
艾利安沉思片刻,然後說:“你退開一些。我來為骨刺上包一層光明之力,然後你就按着魔力走刀。”
沃爾森眼睛一亮:“可以試試。”
話音落下,艾利安将手掌緩緩貼在傷口附近,一道溫柔的光芒順着皮膚滲入深層組織,在骨刺的輪廓上薄薄地覆上了一層亮膜。
沃爾森緊跟其後,手起刀落。風刃精确地沿着光芒走向,一點點剔除倒刺。
終于,當最後一處倒刺被剔除,沃爾森微微喘了口氣,手指順着骨刺末端緩緩握緊,深吸一口氣,然後,穩穩用力。
骨刺在肉中緩緩松動,帶出一道深紅色的血線。他手中的動作極其緩慢,每向外移動一寸,艾利安掌下的聖光便随之下潛,密密織補被刺破的血管與肌肉組織。
隻聽得傷口裡“啵”的一聲微響,骨刺徹底脫離了血肉,尾端濺出一滴渾濁的暗血。
艾利安的手中光芒更盛,治愈術如甘泉般灌入敞開的創口,聖光自内而外地一路封合,從斷裂的肌理、到撕開的皮膚,再到表層的紫腫,一點點複原。
等到一切忙完,坎貝爾領主被後勤隊小心翼翼地擡走,送往城内休養。
艾利安這才松了一口氣,随之而來的卻是陣陣眩暈——他幾乎耗盡了全身的魔力。他的額頭早已被汗水浸濕,汗珠沿着太陽穴滑下,險些落入眼中。他眯起眼,試圖靠睫毛擋住滾落的汗滴。
就在這時,一方柔軟的手帕輕輕貼上了他的額頭。
艾利安一怔,擡頭看去,隻見沃爾森正别過臉,不敢直視艾利安,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說完,名為“不好意思”的情緒湧上了沃爾森心頭,讓他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遠了,動作還有些急促。
艾利安望着他有些别扭的背影,輕輕地笑了笑。沒有叫住感到尴尬而跑走的沃爾森,隻是順手将那方帶着體溫的手帕疊好,收進了自己腰間的荷包。
艾利安本來想着,等會有空了再還給他。
隻是此刻的艾利安或許還不知道,這塊不經意間留下的手帕,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裡,會成為對沃爾森思念的唯一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