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森又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可能還是太沖了點，但也咽不下那口氣——艾利安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情，也不說話。明明有什麼事，卻從來不主動溝通，就任由他們之間的誤會像冰封一樣越積越厚。

他撇開目光，不去看那雙紅得發燙的眼睛，嘴角僵硬地動了動：“我在下面發現了我們以前的通信，可隻有一部分。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說清楚？”

艾利安的呼吸明顯頓了一下，聲音有些緊繃：“說清楚什麼？”

沃爾森說：“說清楚你的處境啊。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完全沒收到我的信，但是你也不向我解釋，讓我覺得你不屑于解釋，或者說你根本不在乎。”

艾利安聽着，心裡的緊張漸漸緩了，卻又浮現出一點難以察覺的失落——原來沃爾森并沒有察覺到那些信裡潛藏着的、不被允許的念想。

好在沒有發現，也萬幸沒有發現。

艾利安一直以為，那個光明正大的沃爾森值得所有的愛與祝福，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應配得上他。而他自己，那些卑劣又隐秘的心思，隻會玷污這個人。他從來不敢将這份心意暴露在陽光下，哪怕隻是一瞬。

他低聲道：“我不是不想回應你……隻是……我不能。”

我想得都快死掉了——他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裡。以他的性子，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眼見艾利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沃爾森原本心頭懸着的火也慢慢平息。他沒再繼續逼問，隻是低下頭歎了口氣，聲音裡摻着一點說不清的遺憾：“……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麼用了，我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那樣毫無芥蒂，至少我不能。” ——畢竟唯一的親人離世、重建坎貝爾等等，讓沃爾森褪去了年少的心境，再也回不到從前。

艾利安的眼中則是又泛起水光。

沃爾森趕忙阻止道：“行了，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就說眼下的這件事吧……教皇的胃口應該不止一個小小的帕爾尼吧。”

艾利安點了點頭，水光泛濫。

沃爾森隻當沒看見對方那雙還有些紅腫的眼睛，繼續道：“那你去帕爾尼，是為了什麼？”

艾利安心知他八成是看了自己的信。可他并不在意，甚至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安慰——至少說明，沃爾森還有些在乎自己。

他回答道：“帕爾尼雖然隻是個小國，但因為與教廷接壤，許多聖騎士都出身于那一帶。我兩個月前去了那裡，疏散了部分平民……其中包括不少聖騎士的家屬。不止這部分，還有其他國家，我也做了同樣的事。”

“難怪你現在的處境看起來不怎麼樣，想必是教皇對你的所作所為生氣了。”沃爾森挑了挑眉，“不過……那些人現在算是在你手裡？”

艾利安輕輕點頭，動作不大，卻足夠讓沃爾森吃驚。

他眯起眼，盯着艾利安打量了一會兒，似笑非笑地道：“真沒想到聖子大人也會挾恩圖報。”

“這不是挾恩圖報。”艾利安說，“是他們主動表示願意跟随我。”

可艾利安并未說出真相——一開始他的确不打算索取任何回報，善意對他而言從不是交換的籌碼。直到沃爾森被魔族擄走的消息傳來，他才破天荒地攥緊了那份人情債，用以逼迫那批聖騎士為他所用。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去救一個人。

“但帕爾尼和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你要把我送走？”

艾利安斟酌措辭，最終緩緩開口：“因為接下來，教皇很可能會拿你開刀。”

沃爾森眉頭輕蹙，沒有插話。

艾利安繼續說：“坎貝爾現在是塊燙手的山芋——被魔族占據，局勢混亂，哪怕名義上屬于你，隻要教皇宣布出兵，是為了‘奪回坎貝爾’，沒人能說他不是正義之舉。”

他頓了頓，眼神裡掠過一絲憂慮，“而你如今又身在教廷，他完全可以打着‘庇護你’的旗号，逼你交出對坎貝爾的掌控權。你要是拒絕……他就有理由說你反抗神意。到那時，無論你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坎貝爾對你來說，不僅僅是一塊領地那麼簡單，”艾利安的聲音低了些，“可你若不走，留下的就隻有你的人頭。對如今的冕下而言，一條性命，并不算什麼。”

沃爾森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他看了看艾利安，即便現在，對方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但他卻明白了對方并不是無動于衷。

于是，沃爾森小聲吐出一句感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