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羅姆走後,局勢一日緊似一日。
魔族的鐵蹄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仿佛一股狂風,自西境席卷而來,直逼梵提帝都。而議會之中,那些沾着香水和脂粉味的貴族們也終于按捺不住,一個接一個地登場發聲。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句句卻直指一個方向——将沃爾森交出去,換取哪怕片刻喘息。
更糟糕的是,原本态度強硬的國王,也開始變得含糊起來。每次議會時,他都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面容隐沒在陰影之中,俯瞰群臣唇槍舌劍,卻未曾正面回應過沃爾。
就在這層薄冰愈發搖搖欲墜之際,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現身了。
格羅姆已經離開六日,按理說,今日無論如何也該歸來了。
沃爾森從清晨起便心神不甯,早餐時不慎将一杯咖啡打翻,濃郁的液體洇濕了大半塊桌布,染上一大片難看的棕痕。
早餐過後,他本該趁今日再去試探國王的态度,但現在,沃爾森已決定整整一天都守在家中,等候格羅姆與他承諾的援軍。
梵提的這棟府邸雖不及坎貝爾的莊園氣派,但為了在這廟堂之地維持體面——畢竟梵提的貴族最在意的就是這虛無缥缈的臉面,沃爾森還是砸下重金買下周圍土地,擴充了花園。這樣一來,無論從哪面窗戶望出去,都是視野寬闊,一覽無遺。
如今,他簡直要為這個決定感激過去的自己了。他不斷将目光投向窗外,頻頻掃視門前街道的行人。
直到某一刻,他的眼神驟然一亮。
遠處,一名騎手的輪廓顯現出來,體格不似常人般的魁梧,那一定是格羅姆,他心頭一動,幾乎要站起來呼喚。
可就在欣喜即将噴薄之際,他瞥見那人身側竟還有一人——身形修長而挺拔,騎姿從容,有着與格羅姆截然不同的優雅與高貴。
沃爾森猛地站起身來,幾乎貼在窗棂上,試圖看清那人的面容。
兩道身影漸漸走近。格羅姆無疑無誤,而他身邊那人——随着步伐逼近,長的尖耳、月白的長發與翠綠的眸色一一映入眼簾,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他的身份——精靈。
并且同樣是一位老熟人——瑟蘭迪爾,精靈之王。
“他怎麼會在這裡?”沃爾森心頭猛地一沉,眉頭緊鎖,手指下意識地攥緊窗簾,将厚重的天鵝絨布料捏出一道道深刻的褶痕。
而這時,沃爾森才注意到瑟蘭迪爾的視線始終是筆直地投向他所在的方向。
沃爾森趕緊一扭身子,躲到了窗簾後面,躲避來自精靈王敏銳的目光。
“糟了,他們怎麼會一起來?” 他眉頭緊蹙,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可緊接着,另一個念頭随即冒出:“等等……精靈一族不是一直駐守西線?瑟蘭迪爾難不成——他是帶兵來支援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沃爾森一時躊躇了。
從理智上講,他手中能用的籌碼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問題在于,他非常清楚,瑟蘭迪爾和格羅姆之所以會遠赴梵提帝都,正是因為雙方都對他的一往情深。
就之前的相處而言,沃爾森了解到精靈是一個對感情十分純粹的種族,他們天性孤高,極少幹涉外界紛争。能讓瑟蘭迪爾親自涉足人族領地,唯一的可能隻有“情感驅動”。
可偏偏,格羅姆也與自己有糾葛。直來直去、一根筋的獸人同樣對他抱有執拗而狂熱的情感。然而,之前為了利益,如今為了自保的沃爾森始終沒有拒絕獸人的示好,甚至有意誘導對方。
這兩者對于目前陷入困境的沃爾森來說都是不小的助力。不管是獸人的蠻勇,還是精靈的鋒芒,隻要能拽住一方力量,他便有機會扳回一局。而現在,命運竟将兩位親自送上門來。
然而,若是貿然攤牌,坦白承認欺騙,很可能适得其反,引得兩人的到來變成新的危機。
——就連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擇。隻是面臨一些道德上的困境而已,然而,自從沃爾森坐上領主之位那天起,道德就被他抛擲腦後。若他仍是個受良心驅使的老實人,如今大概也隻是空有貴族名頭的窮鬼罷了。
“或許——我不需要做選擇。” 一個大膽的念頭倏然躍入沃爾森的腦海。窗外的兩道身影看不出有半分異樣。看起來,雙方根本不知道彼此與自己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