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雯愈加靠近,熟悉的吐氣聲帶來姜蘭的馥郁:“你來殺我爹也是為民除害。”
厭竹依舊不語。
蕭雯歪過頭,對上她的眼睛:“真是人美心善,看來我得為你們仙姑洞刻碑立傳才行。”
厭竹偏過頭去,隻盯着石壁上層疊的紋路。
蕭雯笑不可支,拿長刀攔過一塊蹦出的火星,她身姿颀長,影子越過厭竹,在石壁上投出巨大的陰影。
遠山傳來一聲聲凄厲的狼嘯,嘯聲穿山渡水,在洞口變得嗚嗚咽咽。
蕭雯輕咳了一聲,聲音變得沉靜了許多:“你蠱毒未消,若是不睡身子吃不消,睡一會兒吧,明日去柳楊鎮,那裡有熟識之人我可以借些錢。”
厭竹把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些,倒不是睡不了,隻是那人靠得太近總會覺得心神不甯,身子貼緊石頭像靠了冰塊,靠火堆太近又炙得難受,總之冰火兩重天,實在是痛苦。
她暗暗的想,如今師姐的屍體已經回了仙姑洞,想來已經入土為安了,便是師父不在乎,怨蘭師姐和小師妹總歸是會為了她的死因奔波的。
至于自己,也不知這千絲蠱何時會毒發,倒不如拖延些時候,或許一時死了也未可知,也免得把這人引去仙姑洞,讓師父難以應接,徒惹猜忌。
她這般想着想着,睡意漸漸的逼入腦際,神志也變得恍恍惚惚。
不出一刻鐘,她便感覺到身子在漸漸往下滑動,她努力想清醒過來卻是無濟于事。
她心裡畏懼着接近火舌帶來的痛楚,然而那灼燒感卻遲遲沒有傳來。隻有炭石噼啪的爆裂聲,讓人想到冬日裡和師姐妹着圍坐火塘閑話江湖的惬意。
所以她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清晨,厭竹從睡夢中醒來,一眼看到的是熄盡的火堆外那白蒙蒙的天色。像是一大團霧氣擁趸在洞口,把晨風和陽光堵得嚴嚴實實。
她坐起身來,搭在肩上的外衣滑落了下去,逶迤在腰間,她把那外裳撿開扔在角落裡,站起身來,行到了外面。
今日大霧,陰冷的空氣撲面,四面樹林圍攏過來,能聽到杜鵑鳥清麗的啼鳴。
不知到那人去了哪,但她直覺她沒有離得太遠。
尋着香味來到一株白蘭樹前,星星點點的白花在枝葉間擠簇着,伸手摘了一朵,聞起來真是沁人心脾。
怨蘭師姐的院子裡就種着一株白蘭,一到夏初她就把那花摘下來,用針線結成串挂到襟上到處招搖,任誰一靠近就會被熏得昏頭腦漲。
大師姐最恨這種香得太過的花,好幾次揚言要把樹砍了。不過那隻是嘴上厲害,樹到底還是安穩的開着花。不知道現在怨蘭師姐還會有心思簪花麼,恐怕一看到花便會睹物思人,徒增痛苦罷了。
“你醒了。”
厭竹拈着花回頭,正看到蕭雯手裡捧着把芭蕉葉子走了過來,她穿着白色裡衣,頭發尚且淩亂,看起來也是剛起不久。
厭竹沒有理會,隻顧着摘扯着花瓣。
那人把那芭蕉葉遞到跟前,厭竹垂眸一看,這才發現她是把芭蕉葉卷為鬥狀盛了水來。
“喝點吧,若想吃早飯,還得往前走個五十裡路,你昨天就什麼都沒吃,我怕你撐不住。”
厭竹本想繼續冷待她,但看着那水,隻覺得唇舌泛幹。既不怕下毒,又不懼生死,那何必這麼折磨自己,想到這裡她那葉子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蕭雯看着她喝水的樣子,禁不住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這人清高給誰看,轉而看着她的青衫不免皺緊了眉頭:“我的外衣呢,你不會燒了吧?”
厭竹向身後瞟了瞟,示意那衣服還留在洞中。
蕭雯冷道:“去拿出來,我可是轉了兩個山頭給你打的水,你可不要得寸進盡總是拿冷臉給我瞧。”
厭竹本覺氣悶,可眼下的水已經喝進腹中了,想吐也來不及了,拿人手軟,吃人嘴短,隻能認命的回身去給她拿外衣。
蕭雯随手拽下發帶,重新整理绫亂的發絲,今日要處理的事太多了,她可要打起精神來。柳楊鎮一夜之間出現的石棺,恐怕跟天懸教有些關系。
這是駱城新近出現的門派,門人愛駐紮在懸崖峭壁之間,攀石爬岩為樂,實際是以采血燕靈草為生。
柳楊鎮的百姓曾攜密信相告,言說天懸派的所為已觸怒山神,山神罰罪将要以泥石為瀑布湮滅這座小鎮,懇請蕭城主前往阻止。
百姓最愛以鬼神之事為餌,想來這傳說已經引得不少江湖門人前往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