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漸漸地開始散了，路上行人亦越來越多，前往附近集市的百姓們腳步總是急匆匆的，腿上像挂了神行千裡符一樣，不管是挑擔還是背簍，如負無物般行得飛快。

十來個挑着新鮮菜蔬的腳夫，風風火火行到眼前，恰逢走上一座狹窄的石橋，籮筐之間距離太過擠簇，導緻最前方的人慢不了腳步。

他一路呼喝着：“讓一讓，讓一讓。”

可巧就來到厭竹的身後，厭竹前方還有對提着籃子緩慢行走的婆孫，一時讓不了太多。

那腳夫悶頭撞了上來，厭竹急側步而避，避是避了，腳尖卻在橋邊的青苔上如踩了油般溜去，即便她反應再快，也隻能翻身落到水面上，借了兩次力，然後在岸邊淺水處力竭而落，一身青紗綢裙打了個透濕。

不怪她氣盛，這千葉蠱總是發作得不是時候，一旦心慌就利落的阻斷你的内力，也不管你處在什麼樣的困境下。

行在前頭的蕭雯剛剛下了橋，聽到動靜連忙禦起輕功過來察看：“你沒事吧？”

厭竹陰沉着臉，把緊貼着雙腿，濕漉漉的裙子用力提了提，然後緩步行到路邊去了。

蕭雯不合時宜的開着玩笑：“怎麼，你嫌天太熱了麼？”

厭竹本就不舒爽，聽了這話更是火冒三丈，但千言萬語隻彙合成一個眼神送了過去，對于讨厭的人，看到她都是一種煩躁厭惡。

厭竹行了幾步，實在受不了，幹脆在就近的大樹邊坐了下來，天邊暖陽初綻，但那點溫暖不足以烤幹衣裳。

蕭雯陪着站了一會兒，不知看到了什麼，提步往那橋邊的人叢裡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牛車支悠悠行了過來，停駐在樹下，車架上的幹草抖落了下來，把掩埋在裡面的山貨糧油露了出來。

車轅上坐着的大娘熱情地招呼着：“姑娘快上來，我送你到柳楊鎮去。”

厭竹微覺疑惑，不等拒絕，那人很快解釋道：“你朋友托我來接你的，委屈你坐在車架邊，别壓壞了我的糧食。”

厭竹轉頭看去，蕭雯已不見了蹤影，恐怕早已行到前頭去了。

也好，省得與她同路，既煩惡，又難熬。

想到這裡，她站起來，躍身坐到車架邊緣，與幾隻雞鴨為鄰。

路上，那大娘絮絮問道：“姑娘，你為何一直蒙着臉？”

厭竹道：“臉上有疤。”

大娘惋惜不已：“你眉眼這麼出挑，一定是個大美人，若是留了疤痕，那就可惜了。”

厭竹微哂，不願再繼續搭話，大娘嫌路途枯燥，拍了拍旁邊疊起的衣衫，自言自語道：“瞧這衣裳料子多好，正答應要給女兒扯身好布，如今正好省了一筆費用。”

厭竹随意看去，微愣了愣，很快移開了目光。

半個時辰後，柳楊鎮的路碑近在眼前。

厭竹看着來往的行人，想起了昨日聽來的傳言：“聽說鎮上突然出現了很多石棺，是真的麼？”

大娘頓時皺了眉頭，手上的草鞭子晃了晃，示意厭竹不要再問：“這事蹊跷得很，你隻當沒看到就是了，那東西你越是在意，它越是纏着你，輕則生場大病，重則有性命之憂。”

這麼詭異，難道石棺成精了？

厭竹在鎮前下了車，看那大娘趕着車沿着鎮邊小路繞到鎮子後面去了。

蕭雯沒有在鎮口出現。

厭竹心知，這人不拘哪裡，肯定暗暗注視着她的動向。

她行到一處民居，提起内力躍上房頂，順着幾處房檐，來到鎮上最高的塔樓上。

柳楊鎮沿河而居，兩面高山夾擊，生生從狹縫中開辟出一塊豐饒平坦之地。鎮上柳樹楊樹衆多，綠蔭蔭的樹冠把行道遮蓋起來，陰影如水般四處流淌。

陽光落下去，支離破碎。

她暗暗觀察了些時，果然在幾處隐蔽的街道上看到幾具散落的石棺，石棺形制久遠，表面苔痕覆着，側面雕镂着精細的花紋。

另有一具石棺落在鎮前祠堂的柳樹下，石蓋已經不見蹤影，棺椁裡滿盛了黑漆漆的水，幾隻牲口靠過去舔舐着，主人見狀驅趕了幾次，見牛羊依舊上前，也就作罷，并不十分排斥。

看來鎮上的居民并不見得害怕這些石棺，倒是鎮外的百姓對它的出現十分畏懼。

厭竹本該下去好好查探一番，但現在裙裾濕黏，真是半步都不想動，不如在這塔頂上曬曬太陽，倒還自在。